家里太苦了。
连年征战,兵荒马乱,汴师过来征粮,晋兵杀来劫掠。打来打去,没打出什么名堂,老百姓却越打越穷,已经揭不开锅了。
老妻和女儿两人就一身衣裳,谁出门谁穿,这像什么样子?
今岁太太平平,老天爷也开恩,风调雨顺,总算可以松泛一点了。
“再买几只小鸡回来吧,养大生了蛋,还可以到集市上换钱。”少年遐想道。
“都会有的。”老人笑道。
在父子二人数里外的小河畔,大群身穿黑衣的骑兵刚刚渡河完毕。
将领看着广阔的原野,伸手指指点点,很快,骑军分成数股,飞奔出去。
在他们身后,步卒们轻装疾行,健步如飞。
弓已上弦,刀已出鞘,脸上杀气腾腾。
骑兵顺着田间小路冲了过来,正在割麦子的父子二人面如土色。
“噗!”长枪一捅,老人捂着肚子倒在了田埂上,鲜血染红了捆扎好的麦束,那是全家人下一年的希望。
少年双眼赤红,挥舞着镰刀冲了出来,但半途即被箭矢射倒在地,嘴角溢血,死不瞑目。
鸦儿军如潮水般涌入怀州。
村庄已经被包围。
如狼似虎的军士冲入民家,大肆劫掠。
河东连年征战,并不富裕,全军趁着秋收南下,若说没有因粮于敌的想法,可能吗?
老妪跪在门前,涕泪横流,哀求着军士们不要进去。
一将挥刀砍下,头颅飞出去老远。
数人闯入房内,却见一妇人裹着脏兮兮的被子缩在床角,竟然连衣服都没有。
房间内很快响起了女人的哭叫和男人的狂笑。
村庄外,铺天盖地的晋兵正在集结南下,直朝怀州理所河内县冲去。
这些都是李罕之的兵,他是李克用任命的先锋。
大军行动突然,进展神速,一日内连破两个河阳军寨子,一路冲了下来。
后续还有更多的兵马正在泽州集结。
衙军、外镇军、州兵、县镇兵、土团兵,足足六万余人,气势汹汹,誓要报去岁汴师围泽潞之仇。
泽州围城战,淮西来的蔡兵四处抓捕民壮,然后扔给他们一枝木矛,以家人为质,逼迫他们往前冲。
民壮无甲,亦不知如何打仗,乱哄哄地冲上去,将驻守在城外的泽潞军士的箭矢消耗了七七八八,尸体填满了壕沟和护城河,给攻城一方创造便利。
当然这些民壮的家人也没落着好,最后不知所踪,或许都被掳回河南了。
泽潞军士并不喜欢李罕之,因为他残暴无比,但同样不喜欢汴人,他们也不是好鸟。
这次先多杀几个汴人再说!
最好一路冲到汴州城下。河阳太穷了,百姓被孙儒杀过一批,还被灵夏的邵大帅迁走了数万人,已经剩不下几个,能抢到什么东西?
不如去抢朱全忠!
第十七章 潼关
晋师的大举南下,大大出乎朱全忠的意料。
彼时他刚刚收降宿州,徐州与濠、泗二州之间的联系被隔断,这两州之地都不需要主动去攻,花费点水磨工夫,多半自个就来降了。
濠、泗二州总不能投了杨行密吧?他才几个兵?
蔡兵镇守的寿州也降了,刘弘鄂彷徨无依,被朱全忠着意拉拢,很干脆地降了。
曹州都将郭铢袭杀刺史郭词,亦举城而降。
天平军差不多完蛋了,被打了这么些年,大大小小数十仗,已经被耗干了血。
曹州一降,朱瑄甚至只能靠从兄弟朱瑾出兵帮忙找场子,结果朱瑾惨败而归,“单骑走免”,损兵万余。
朱全忠对这些战果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已到了收割果实的时候。
但凡攻一地,一开始总是最难的。盖因敌方有精兵,有良将,物资充足,上下一心,需得厮杀个几年,将其血放干了,后面才好收拾。
天平、泰宁、武宁三镇,已是强弩之末。
朱瑾这次拉过来的两万兵,和几年前的两万兵的素质,大有不如,故很快就败了。
往后再打,朱家兄弟狗急跳墙,往往全力征丁入伍,军队人数看似很多,五万大军都能拉得出来。但这五万人,还不如几年前的两万人,一击就溃。
精兵,死了就死了,短时间内哪有那么容易补充。
但李克用大举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