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3)

朽者 庆相 2195 字 9个月前

朱提昂首道:“不,我是怨自己当时为何不将那畜生的双脚一同斩下!”

刘云章会意地笑笑,笑意未尽,脸却渐渐垮下来:“娘子对付不了这老妖吗?”

朱提道:“有五六分把握。但老妖还有个同党,叫丈地罗汉,能耐虽不及他,却也是个棘手货色。这二妖向来一起杀人索命,今次怕也不例外。我实无对敌二人的把握。”

“但我有一个险招,”她握住刘云章的手,“只是相公愿不愿意先行离去?”

刘云章立马反抓住她的手:“不愿,就算你逼着我离开,过后我也要偷偷潜回来。”

朱提忍住唇边笑意:“那我们就遣散奴仆吧?”她猛然转首向窗边一角,耳上的碧玉垂珠撞在颊上,衬得眼色如刀一般生冷。她方才分明听到那里有吐气声,似是某种忍痛的法子,而现在却空空如也,唯剩一横一竖两根楞木支成个十字。

第五章

策公影子般地回到自己屋里。他坐在黑暗里,轻轻揉按胸肋。这里有处旧疾。这旧疾甚是折腾人,三伏酷暑炙痛,数九寒天刺痛,而春交夏夏交秋的时节又隐隐作痛,全年都没好日子。

策公决定帮朱提做掉量云,偿曾经的一酒之恩。策公有很多年没动武了,也很多年没杀过人了。他最后一次杀人是为了报仇,仇人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那一战害他身受重伤,胸肋处的旧疾也是当时留下的。

老蒋头推门进来。策公一向寡言少语,刘府上下恐怕也只有老蒋头能和策公多说两句话,即使这两句话全是老蒋头在讲,也够他自认为跟策公亲得不得了。

策公抓过老蒋头带来的酒瓶子,狠灌一口压疼。老蒋头趁他灌酒的劲头,去翻策公放床上没来得及收好的长包袱。他刚翻开一角,手上便重重挨了一掌。

策公将包袱重新裹好,不去看老蒋头那痞样无赖的嘴脸。老蒋头搓着手,无所谓地撇撇嘴道:“官人娘子惹了了不得的对头,叫我们全散了,你知道吧?”

策公没理会他,自顾自包好,藏进柜子里去。

老蒋头还是无所谓,伸手去拿酒瓶。老蒋头是刘府的长工,最会磨工夫。平时做工管事在一旁盯着,不得歇息,他就自己琢磨出一套办法——两个动作能做好的事,他便在中间加一个动作。监工见他永远都在做,但永远都慢人一拍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少做了半份工。老蒋头功夫磨得太好了,好得连过日子也在磨工,譬如这取酒瓶,他胳膊不走直路,要先打个弯,拿起后不凑到嘴边喝,却要先晃一晃。

待晃够了,老蒋头满足地小酌一口,几乎就是拿唇抿一下而已:“嗨,见过江湖人没?”

策公仍旧没理他,只静坐在窗前粉尘之中,注视青天上狭长黑云孤独地飘在天心,而东南天际被一线蓝灰云层染了边,如海潮,如巨幕,一寸寸卷来。

老蒋头道:“十多年前,军阀混战,天下流离,武道却昌盛,客店里打尖的除了行商就是武人。后来据说派系争斗,朝廷又趁机出兵剿杀,死得七七八八,活下来的都隐姓埋名,不知道躲哪个旮旯儿去了。不过从前住在郊外老佛堂里的怪客就是个江湖武人,几年前老佛堂外的芦苇荡里数十个兵贼离奇倒毙就是他下的手。听看见的人说,那怪客伏在芦苇上,脚不着地、袜不湿水,鬼魅一般,那些个兵贼连他的面都没看见,便纷纷缴上脑袋,扑通扑通跟西瓜下水似的。”

见策公始终没搭理自己,老蒋头终于感到有些无趣。他眼珠子绕来绕去,停在策公刚刚收包裹的柜子上,想了想适才一眼瞥见的光景,古怪地问:“不如我们去纠判使那里举报,领点赏钱使使?”

近年来朝廷禁武禁铁,还招徕了练武的江湖人来杀江湖人,凡是伤过人命的,不问情由,一律按杀人罪处置,执行的便是这些招徕的武人。这些人被称为纠判使,各地都设了据点,悬赏重金,鼓励平民举报练武之人。由此一来,不免被有心人用来报私仇,甚至使钱买凶,平白添了许多冤假错案,民众对这纠判使是又恨又怕,而去举报领黑心钱的不免要被人唾沫淹死。

老蒋头道:“但举报是要有杀人的证据,可喜的是这回找上门的那两妖怪听说就是要杀人的,”他突然话锋一转,“你买这么把剑也是要杀人吗?”老蒋头诞脸凑过来,“你杀过人没?知道杀人什么滋味吗?”

策公终于施舍了他一个眼神。老蒋头满足地咂咂嘴:“老子当年可就是当兵的,上过几次前线。那时候杀人就像过林子砍荆棘,一通乱挥,没功夫去都想杀了谁。等你下了场,泼了满身血,终于才有了点杀过人的味道,哈哈!”

他越说越兴奋,满口越没发遮拦,两只浊眼里放出光来:“这个还不算过瘾。后来那主帅战死了,底下人全跑了。那时候可真叫自由自在,天地阔大任你跑,累了饿了就个山间野户‘打尖吃饭’。有一回大伙儿跑了几天没吃上饭,馋得跟狼似的。我伙同几个弟兄找到一户农舍,夺门进去,呼呼两刀把那当家男人砍作几段,他那糟糠女人在几个两年没见过女人的兵汉子眼里居然漂亮得不成话,个个喜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