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1 / 2)

闲臣风流 衣山尽 1608 字 9个月前

张居正不答:“那么,我倒是要反问你一句,子木又想施展胸中何等的抱负?”

周楠喝了一口黄酒,苦笑:“我从小吏而进士,早年又遭受那么多磨难,胸中意气早已消磨,还能有什么志向?不过是苟活于世,求得一日三餐,求得内心的宁静罢了。”

张居正不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子木此言却叫人看不起。”

“太岳兄且听我把话说完。”周楠:“周楠的才气只在一府,置身庙堂已力有不逮。只不过,我从地方而中枢,看得事情多了,却比一般多知道些民生之艰难,知道老百姓心中所思所想。愿著述成书,留于后世。若能对后人有些用处,也不枉此生。”

张居正:“你说的是将所有赋税折合成现银,实行一条鞭法?倒是个富贵强兵的好方略,张某读了你的讲义,可谓是茅塞顿开。早些年,国家内有饿殍,国库空虚,外有倭寇入侵,老实说我心中也是有些绝望的。打个比方,如今的大明朝就好象是一潭死水。表面上看起来好象平稳安宁,可谁有知道堤坝上已是千创百孔,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溃决。看之思之,怎不叫人忧心如焚。子木的法子或许是治世的唯一良方,就算不是,所谓病急乱投医,为何又不能试上一试。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我辈春秋正盛,幸有圣明天子,岂能不以天下自己任?反去学那垂垂老者,埋首故报纸堆寻章摘句?是的,君子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未立德立功,何言立言?”

听他说完,周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张居正:“子木在笑什么?”

周楠:“立功,立功,立功啊!谈何容易?说不好那就是于天下人为敌,死无葬身之地。太岳,我就是个普通人,又如何做得到?”

张居正:“何解?”

周楠:“太岳,我问你,实行一条鞭法首先要做的事是什么?”

张居正何等政才,只略一想:“首在厘清田亩。”

周楠:“对,若是天下究竟有多少需要完税的田亩都不清楚,还如何实施新法。那么,我再问你,厘清田亩关键是什么?”

张居正:“首在澄清吏治?”

“说得好,澄清吏治关键是什么?”

张居正:“子木的讲义中说得清楚,澄清吏治最要紧的是核定任务,实行考成之法。用确凿的数据对官员的政绩进行考评,以田亩数和完税的数字作为官员升迁的唯一标准。”

周楠:“可惜我做不到,徐相也做不到,所以,这事只能留给后人了。太岳,难道我说错了吗?”他笑眯眯地看着张居正。

张居正:“可事情总得有人去做。”他眼睛更亮,亮得就相是两把刀子:“子木,其实,大丈夫生于世,个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怎么比得上江山社稷,亿万生民?孰轻孰重我想你心中应该有一杆秤。”

周楠刚才这席话的意思是,新法需要厘清天下田亩。可如今土地兼并得厉害,世家大族隐匿的人口和田产不计其数。要想实行一条鞭法增加国家收入,就得实行严格的考评制,强力推行。如此,就需要一大群行动力惊人的官吏。

可是,朝廷的官吏多是大地主缙绅出身,他们可能去革自己的命吗?

就拿徐阶来说,他自己就是松江府的首富,根本就没有动力去推行新法。

张居正却接着周楠这个话题,说,徐阶若是不行,那就换人。换我裕王府的君子来干。周楠,你是个无双国士。新法也是你首倡的,何不到投入我裕王系来?

现在,是你站队的时候了。

张居正这话正中了周楠心意,他一口将瓶中的酒喝尽,再次哈哈大笑。装出一脸醉意的模样:“你不行,你不行的。澄清吏治,徐首辅不行,李阁老不行、高阁老也不行。人都是有私心的,就算三位阁老大公无私,可门人们怎么办,他们所提携的学生们怎么办?”

是啊,高拱本身就是河南新郑豪门,有良田万顷;李春芳所在的家族更是扬州大豪门。他们当政,做些小改良可以,要想彻底鼎故革新,可能吗?

周楠这句话的意思是,老张啊老张,你在裕王系不过是小字辈,朝堂上的事情你可做不了主的。别看你现在和我口口声声谈新法,想要大干一场。可真等你们这一系的人上位,国家大事还论不到你张太岳裁决,你老人家还是先干掉李春芳和高拱再同我说这些吧!

张居正眼神一凝,落在炉火上面。

周楠:“太岳之才在中枢,历练那么多年,也是到了施展胸中抱负的时候了。”

张居正:“今日,某修今上的起居注恰好读到嘉靖初年议大礼,有一事请教。”

“不敢,太岳请问。”

张居正:“嘉靖朝初年的大礼议之争,不外是继嗣还是继统,这事你怎么看?”

周楠:“一家一国,没有规矩不行,法统大于天。如此,才能传承有序。”

张居正将目光从炉火上收起来,闭上了:“是啊,法统大于天,大于天啊,我醉欲眠君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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