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没有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没有爆炸的冲击波,没有匕首刺破皮肉的冰冷。
只有……
只有快门疯狂开合的“咔嚓”声,只有记者们为了获取新闻而拼命嘶喊的声音,只有闪光灯短暂却密集的、足以致盲的强光。
紧绷的肌肉如同被冻结的弹簧,在意识到真实情况后,那股蓄势待发的、足以撕裂虎豹的力量,极其突兀地失去了目标。
它没有爆发,而是化作一股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震颤,从脊椎深处蔓延开来,顺着肩胛骨、手臂,一直传导到指尖。
威龙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那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强行压制住身体深处那股失控的力量洪流,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带着消毒水、尘埃和人群密集处特有体味的空气涌入肺部,有点浑浊,却无比真实。
紧绷的肩背线条,在吸气过程中,以一种旁人难以察觉的幅度,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下来。
再缓缓吐出那口浊气时,他脸上那瞬间掠过的、如同猎豹锁定猎物般的凌厉神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从相对安静的通道,彻底踏入了那片由闪光灯和声浪构成的、属于和平时期的“战场”。
“各位,”威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
那声音带着一点病后的沙哑,却异常沉稳有力,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坚冰,瞬间让沸腾的场面安静了几分。
“感谢大家的关注。我刚刚从病床上下来,请允许我……先喘口气。”
他微微抬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现场果然安静了不少,但无数双眼睛和镜头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充满了热切和探究。
威龙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攒动的人头,扫过那些黑洞洞的镜头。
他看到了本地记者眼中对英雄的崇敬和与有荣焉,看到了国际媒体记者眼中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挖掘猛料的渴望。
他再次开口,声音清晰地在大堂里回荡:
“关于这次行动,中国人民解放军只是履行了职责。阻止灾难,保护生命,这是我们存在的唯一意义。”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投向了大堂高窗外沉沉的、点缀着工地点点星火的夜空,“成功的代价是沉重的。我们失去了优秀的同袍,许多人为此流血负伤,这座城市也承受了巨大的创伤。这份代价,我们每个人都感同身受。”
他的话语里没有激昂的邀功,只有沉重的陈述。现场愈发安静,只有远处小孩断续的哭声和推车滚轮的声音隐约传来。
“至于细节,”威龙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记者群上,“涉及国家安全和仍在进行的后续调查,恕我无法透露更多。我能说的是,所有参与行动的GtI成员,以及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人,”他脑海中闪过素世那张苍白的脸,“都无愧于心,无愧于这座城市的信任。他们为香港的黎明,流了血,尽了力。”
他不再说话,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穿着那身代表伤员的病号服,坦然地迎接着无数镜头的聚焦和审视。
闪光灯依旧在闪烁,但频率似乎不再那么疯狂。
记者们还在提问,但声音似乎也小了一些。
保安和公关人员适时地开始引导秩序:
“好了,各位媒体朋友,威龙先生需要休息!感谢大家的采访!后续会有官方通报……”
人群在引导下开始缓慢地、有些不甘地松动、后退。
威龙微微颔首,在保安人员的护送下,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喧嚣的漩涡。
他紧绷的肩背线条,在无人注视的角度,终于彻底地松弛下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疲惫感,混合着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安宁的东西,从身体最深处缓缓升起,温柔地将他包裹。
原来,这就是和平的声音——
是快门声,是提问声,是远处工地的打桩声,是医院大堂里属于生活的、嘈杂却生机勃勃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