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的高烧,在苏倾离那匪夷所思的、混合了民间土方与高深医理的联合治疗下,终于在黎明时分奇迹般地退了下去。他虽然依旧处于深度的昏睡之中,但呼吸已变得悠长而平稳,那一直因为剧痛和高热而紧紧蹙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他那张苍白如纸的俊美容颜,在晨曦的映照下,竟透出一种病态的、令人心悸的脆弱美感。
夜枭和铁臂的伤势,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苏倾离不仅为他们清除了伤口中的毒素,更用银针配合推拿手法,为他们活血化瘀,暂时缓解了内伤带来的剧痛,也恢复了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然而,身体的暂时好转,却丝毫无法驱散笼罩在众人心头那如同实质般的、更加沉重的阴影。
“苏小姐,”夜枭看着远处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和焦虑,“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追魂使’的手段诡异莫测,他们很可能会利用某些特殊的蛊虫或秘法,再次循迹而来。而且,苏文宇在江南的爪牙遍地,他们迟早会顺着江流搜寻到这里。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返回临安的路。”
“可是……”铁臂看了一眼依旧在昏睡的萧煜,以及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河滩,脸上露出一丝深深的无奈和苦涩,“王爷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任何长途跋涉。而且我们对这里完全陌生,连方向都难以辨认,又能去哪里呢?”
苏倾离的眉头也紧紧蹙起。她知道,铁臂说的都是事实。萧煜的病情虽然暂时被她用虎狼之药和金针强行稳住了,但这只是表象。他体内的双毒如同两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一旦缺乏药物的压制和精心的调养,随时可能再次爆!在这荒郊野岭,想让他安然恢复,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茅屋门口,那位正坐在门槛上,用一根磨得光滑的竹片,默默修补着那张破旧不堪的渔网的老渔夫。老人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江边的风浪和生活的艰辛。
苏倾离的心中忽然一动。
她缓步走了过去,在老渔夫身旁蹲下,脸上带着真诚而温和的笑容,声音轻柔地问道:“老伯,您辛苦了。”
那老渔夫似乎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如同天仙般的人物会主动与自己搭话,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连忙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倒是姑娘你们……唉……”他看着茅屋内那几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浑浊的眼眸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老伯,”苏倾离指了指那奔流不息的江水,声音带着一丝探询,“请问从这里顺流而下,大概多久能看到城镇或大一些的渡口?”
老渔夫抬起布满老茧的粗糙双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山里人特有的淳朴和善意,咧嘴一笑道:“姑娘,你们算是问对人了。俺老汉在这江上打了一辈子的鱼,对这方圆百里的水路,比自家的掌纹还熟。”
他指着下游方向,说道:“你们顺着这条主江流走上大半日,就能看到一个叫‘白鹭渡’的渡口。那里可是个热闹地方!南来北往的商船、官船,都要从那里经过,渡口上客栈、酒楼、车马行,什么都有!”
白鹭渡?商船?
这两个词,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苏倾离那因为困境而有些迷茫的心!
她立刻回到茅屋之内,对正在忧心忡忡的夜枭和铁臂低声道,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不能再走6路了。太慢,也太容易暴露目标,更会加重王爷的伤势。我们要走水路!”
“走水路?”夜枭一愣,“可是……苏小姐,我们没有船。而且这无渡之江水流湍急,暗礁遍布,寻常船只根本不敢轻易航行。”
“我们可以‘借’。”苏倾离的目光投向了江边那艘孤零零的、在风中摇曳的破旧乌篷船,以及那个正在埋头补网的老渔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而且,有老伯这位‘活地图’在,暗礁漩涡,自然也不在话下。”
当夜,茅屋之内,飘出了久违的肉香和米粥的香气。
苏倾离用几枚碎银子——这是她身上仅存的最后一点盘缠——以及几味能强身健骨、治疗风湿的珍贵草药,作为“报答”,从那对善良淳朴的老渔夫夫妇手中,“租”下了他们那艘赖以为生的、唯一的乌篷船。
两位老人本不愿收,但在苏倾离的坚持和真诚的感谢下,最终还是颤抖着双手接了过去,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对这些“贵人”前途的担忧。
苏倾离没有辜负这份善良。她仔细为两位老人诊了脉,现他们因为常年江边劳作,湿气入体,都患有不同程度的风湿骨痛。她立刻开出了一张用当地常见草药就能治疗的方子,并亲自教他们如何煎煮和进行药浴,足以让他们在未来的岁月里,少受许多病痛的折磨。
同时,她也向老渔夫仔细请教了如何辨别江流方向、如何根据水纹和岸边植物判断暗礁漩涡的技巧,并将那张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残缺地图拿出来,让老人辨认了许久,终于在地图上,大致确定了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以及前往“白鹭渡”的最佳水路航线。
在出之前,苏倾离又利用这短短的半日时间,为接下来的水路逃亡,做足了最后的准备。
她让夜枭和铁臂去附近的芦苇荡中,采集了大量新鲜的芦苇根和一些她指定的、具有清热生津、滋养脾胃功效的水生植物。她将这些东西与老渔夫家仅有的一点点糙米和几条小鱼,一同放入瓦罐之中,用文火慢慢熬煮,为依旧处于昏睡中的萧煜,制作了一份虽然简陋、却能最大限度地为他补充能量和水分、并且药性温和的“芦根鱼米粥”。
而她自己,则在老渔夫的指点下,从江边的滩涂和石缝中,找到了一些其貌不扬、却能迅补充体力和驱除体内寒湿的石螺和江蓠。她将这些东西用清水反复清洗干净,然后用最简单的方式——架在火上炙烤,为自己和两名急需补充盐分和能量的影卫,准备了一顿虽然味道不佳、带着浓重腥味,但却能救命的“大餐”。
当夜幕再次降临,一轮残月高悬,江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时,四人将所有的物品都搬上了那艘破旧的乌篷船。
他们最后一次对着那间给予了他们短暂庇护的茅草屋和那对善良的老渔夫夫妇,深深一揖。然后,夜枭和铁臂拿起船桨,虽然动作生疏,但在强大的内力支撑下,倒也勉强能让小船在江面上平稳行进。
苏倾离则守在萧煜身边,一边用小勺小心翼翼地给他喂着那温热的芦根鱼米粥,一边用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为他传递着一丝丝的温暖和力量。
乌篷船如同夜色中的一叶孤舟,在漆黑的江面上,顺着暗流,悄无-声息地,向下游漂去。
他们的目标——白鹭渡!
苏倾离知道,那里南来北往的商船众多,鱼龙混杂,正是他们伪装身份、混入其中、彻底摆脱追踪、返回临安的最佳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