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中心,时间仿佛被冻结,又被无形的手肆意揉捏拉伸。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一切。唯有萧遥头顶,那新生混沌欺天石核心处的秩序之印,散着微弱却顽强的光芒,像狂涛怒海中的一盏孤灯,昭示着存在,也标示着囚笼。萧遥的意识在无边剧痛和灵魂被撕裂的虚无感中沉沉浮浮,每一次挣扎着恢复一丝清明,都伴随着烙印深处传来的冰冷灼烧感,那是天道意志在他本源深处打下的、永不磨灭的印记。他瘫软在无形的混沌介质里,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的负担,每一次微弱的意念凝聚,都像在刀山火海中跋涉万里,耗尽他刚刚从濒死边缘拽回来的最后一丝力气。
他的诉求,卑微而清晰的三点:一个避免瞬间被抹杀的缓冲期,一点能让他履行“探测器”职责的基础权限,一个用以证明自身价值的观察期。这已是他倾尽所有智慧与意志,在绝对冰冷的规则铁壁前,为自己凿出的唯一一条可能存在的生路缝隙。此刻,这条缝隙的尽头,悬着天道化身那漠然无情的最终判决。
祂就在那里。
纯粹的规则构成的身躯,完美得令人绝望,也冰冷得刺穿灵魂。祂周身那代表至高秩序的符文,在萧遥提出诉求后,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流转与组合。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毁灭意图的压迫,而是一种越凡俗理解的、冰冷到极致的计算。每一个符文的明灭、旋转、链接、分离,都代表着难以计量的规则推演与逻辑演算。混沌海那原本狂暴混乱的能量,此刻竟被一种无形的伟力强行梳理、导引,化作亿万道细密而有序的能量流,如同一个覆盖了整个混沌海中心的、乎想象的庞大计算阵列。能量流无声奔涌,勾勒出复杂到足以让任何仙神神识瞬间崩溃的立体网络,将萧遥和他那三点诉求,以及他灵魂深处新打下的烙印、头顶石头的秩序印记,全部囊括其中,进行着最彻底的剖析与评估。
风险。收益。变量。常量。秩序崩坏的可能性。修补秩序漏洞的潜在价值。一个“异数”被纳入监管体系的稳定性评估…无数冰冷的数据在规则符文与能量流的交织中碰撞、湮灭、重组。
萧遥残存的意识如同风暴中的枯叶,被这宏大计算散出的无形信息洪流冲击得摇摇欲坠。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解剖台上的标本,从肉身到灵魂,每一寸都被那至高无上的意志反复扫描、解构、分析。烙印深处传来的冰冷悸动愈清晰,仿佛一根冰冷的探针,直接刺入他意识的核心,读取着他最细微的精神波动,评估着他“谈判”背后的真实意图与隐藏的风险因子。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基于世界稳定运行逻辑的冷酷计算。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终于,那覆盖整个视野、令人窒息的规则符文流转与能量计算阵列,骤然停滞、收缩。所有奔腾的能量流瞬间平息,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混沌海死寂的余韵。天道化身那由纯粹规则构成的、完美无瑕的面容(如果那能称之为面容的话)转向萧遥。祂那漠然无情、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萧遥身上。
这一次,没有毁灭的压力,却比毁灭更令人绝望——那是宣判者的凝视。
宏大、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如同亿万座冰山同时崩裂的巨响,无视一切物理阻隔,直接轰入萧遥的灵魂最深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他意识的核心:
“…诉求…解析完毕…”
“…逻辑链…部分成立…部分…无效…”
萧遥残存的意识猛地一紧,如同被无形的铁钳扼住咽喉。
“…阈值…已定…烙印为尺…逾界…即惩…缓冲…无…”
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直接碾碎了萧遥关于“缓冲期”的卑微乞求。烙印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在向他强调这“尺”的锋利与无情。没有意外,没有容错,规则就是规则,冰冷得如同宇宙真空。一旦他引秩序失衡的波动触及烙印内预设的那个无形红线,等待他的,就是瞬间的、彻底的、终极的抹除。天道化身用最简洁的语言宣告了祂的绝对掌控——在祂的秩序里,没有“情有可原”,只有“逾界即死”。
萧遥的心沉入谷底,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抓住那“部分成立”的微弱信号。
“…感知…许可…”
声音继续,带着施舍般的吝啬。
“…限于…失衡扰动源…周边…基础规则…反馈…核心…不涉…”
一股极其微弱、冰冷、如同涓涓细流般的信息权限,顺着灵魂烙印的链接,被“赐予”了萧遥。这权限狭隘得令人指。只有当萧遥自身力量或他所处的环境引了足以被烙印标记为“秩序失衡扰动”的事件时,他才能被动地接收到该事件源头周边极小范围内,最基础、最表层的世界规则运行反馈信息。如同一个被蒙上眼睛、只允许在特定火灾生时才能触摸一下火场边缘温度的“消防员”。至于世界规则的核心运行逻辑、更深层的秩序结构、那些真正重要的“为什么”和“如何”——那是绝对的禁区。天道化身吝啬到了极点,仅仅施舍了一点点维持“工具”基本功能的权限,确保他不至于在寻找“旧痕”时彻底成为瞎子,但绝不让他窥见一丝一毫秩序殿堂的真实面貌。
“…观察期…准予…”
这五个字,如同黑暗深渊中透下的一缕微光,让萧摇濒死的意志骤然爆出强烈的求生火焰!他赌对了最关键的一点!存活下去的机会!
“…期限…不定…以…世界纪年…一纪…为考…”
微光瞬间变得飘摇不定。“一纪”!这个模糊而宏大的时间单位,如同冰冷的巨石砸下。在浩瀚寰宇的尺度上,“一纪”意味着一个漫长到足以让星辰诞生又熄灭、大6板块漂移重组、沧海化为桑田的恐怖跨度。它可能是几万年,也可能是几十万年,甚至更长!没有明确的终点线,只有头顶悬着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天道化身根本不屑于给他一个确切的期限,在祂近乎永恒的尺度里,萧遥这缕“残响”的存续,不过是漫长观察实验中的一个短暂变量。这“准予”,更像是一种漠然的、高高在上的施舍,带着对渺小生命时间概念的彻底无视。
“…期内…主动引…失衡…限…抹除…”
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宣告着观察期内最核心的生存红线。主动引秩序失衡过烙印阈值,结果只有一个——瞬间抹除。这是铁律,没有任何辩解余地。
“…寻得…秩序隐患…一处…确证…可…延续…”
终于,萧遥为自己争取到的那个“kpi”得到了冰冷的确认。找到一个由天道判定的、真实存在的“秩序隐患”或“旧痕”,并确证其存在,是他熬过这漫长“一纪”观察期、换取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凭证。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隐患的等级、性质、确证的方式标准——全部掌握在天道化身那绝对理性的判断之中。萧遥需要做的,就是像一个最卑微的矿工,在浩瀚无边的世界规则矿脉中,挖掘出足以让“监工”点头认可的瑕疵矿石。这任务本身,就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和被随时否定的风险。
“…暂缓…修正…非…赦免…”
最后的声音,如同最终的枷锁合拢,带着不容置疑的终极警告:
“…汝身…汝魂…汝器…尽在…监察…一念…可终…”
这不是宽恕,只是死缓。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赖以生存和沟通天地的混沌欺天石,所有的一切,都时刻处于那至高意志的无形监控之下。祂的意志所向,便是他存在的终点。生与死,只在天道一念之间。那冰冷的“监察”二字,比任何酷刑都更深刻地烙印在萧遥的意识里,成为他未来漫长岁月中永恒的梦魇。
宣判结束。
就在那宏大冰冷意念最后一个字在萧遥灵魂中消散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