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青石村在薄薄的炊烟里沉静下来,宛如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村尾那座略显破败的小院,此刻也融入了这份安宁,只有窗口透出一点昏黄的烛火,在渐浓的夜色里微微摇曳。
院外,更深沉的阴影中,几双眼睛如同潜伏在腐叶下的毒蛇,无声地注视着那点灯火。气息被收敛到极致,与山林的虫鸣、晚风的低语完美地交织在一起。他们是影阁的探子,如同最精密的机器零件,冰冷、精准,只为捕捉目标的每一丝异常。
小院内,油灯的光晕在萧遥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轮廓。他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竹椅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桌面,出几乎微不可闻的笃笃声。凌清雪在里间调息,气息悠长而内敛,如同月下深潭。另一间静室里,战红缨周身气血澎湃的熔炉声也暂时平息,沉入了更深层次的蜕变。
“啧,盯得真紧。”萧遥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目光却依旧落在跳跃的灯芯上。欺天石在他怀中,那温润的触感下,核心处细微的裂痕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精纯力量的无声流逝,用以维持这层隔绝天道感应的微弱屏障。他清晰地感觉到,这屏障的力量,又比昨日薄了一分。
不能坐以待毙。
念头微转,萧遥的手指停了下来。他起身,走到院中那口积了雨水的水缸旁,佯装查看水质。目光却穿透稀疏的篱笆,精准地锁定了几处阴影重叠最浓的位置。
指尖在微凉的缸沿上轻轻一划。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被寻常修士感知的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尘埃,悄无声息地荡漾开来。这气息阴冷、粘稠,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血腥暴戾,更蕴含着一种独特的、仿佛能污秽神魂的规则韵律——正是北域凶名赫赫的魔道巨擘,血河老祖的独门魔息!
这缕气息被萧遥以精妙入微的操控力送出,如同被风无意卷起的一缕尘埃,恰好拂过那几处阴影。它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血河老祖功法特有的烙印,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磷火,瞬间灼痛了影阁探子们高度戒备的神魂。
阴影中,几道身影微不可察地绷紧了。领头者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血河老祖?!他的气息怎么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是目标与之勾结?还是……此地另有蹊跷?无数惊疑的念头在脑中炸开,那份属于顶尖杀手的冰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撕开了一丝裂痕。
萧遥仿佛毫无所觉,俯身掬起一捧水,随意泼洒在地上。就在他直起身的瞬间,袖袍仿佛被风带了一下,一卷泛着陈旧黄色的兽皮卷轴,极其“巧合”地从袖口滑落,跌在湿漉漉的地面一角。
夜风似乎大了些,恰好将那卷轴吹开了一小截。借着水缸边沿反射的微弱月光,可以模糊看到兽皮上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绘制的扭曲线条,勾勒出山脉河流的轮廓,几个模糊的古篆字在边缘若隐若现——“血河…秘藏…青石…”后面几个字被泥水浸染,已然模糊不清。
伪造的藏宝图,带着刻意为之的残破感,散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刚才泄露的血河魔息同源的煞气。
做完这一切,萧遥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慢悠悠地踱回屋内。油灯被吹灭,小院彻底陷入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生。
阴影中,死寂持续了片刻。下一瞬,一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以肉眼难辨的度掠过地面,精准地卷走了那半湿的兽皮卷轴,随即又如鬼魅般缩回黑暗,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另外几道影子则如同受惊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朝着村外不同方向急遁去,将今夜这石破天惊的“现”传回影阁核心。
危机如同蛛网般,被萧遥轻轻拨动,悄然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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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青石村外三十里,黑风林。
此地古木参天,枝叶虬结,遮蔽了大半的天光。常年累积的腐叶散出潮湿阴冷的气息,林间光线昏暗,瘴气时隐时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连鸟兽的鸣叫都绝迹了,只有风穿过林隙的呜咽,如同鬼哭。
一支队伍沉默地行进在林间。为者身形魁梧如铁塔,赤着精壮的上身,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肌肉虬结如岩石。他每一步踏下,脚下湿润的腐叶都无声地蒸腾起一缕带着硫磺味的白烟。正是血河老祖座下凶名昭着的先锋大将——血屠!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同样煞气腾腾的魔修,个个眼神嗜血,周身缠绕着粘稠的血色魔气,所过之处,连林间的虫豸都僵死一片。他们目标明确,直奔地图上标注的“青石村秘藏点”。
几乎是同时,另一侧浓密的树冠阴影里,十几道如同融入黑暗本身的身影悄然浮现。他们穿着紧身的夜行衣,没有一丝反光,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具,只有眼孔处透出两点冰冷死寂的幽光。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为一人身形略显瘦削,气息却最为阴寒,腰间悬挂着一枚小巧的、刻着扭曲鬼影的令牌。影阁精锐小队!领头者代号“无面”,奉阁内急令,夺取此地疑似出现的血河秘藏。
两支队伍,一者魔焰滔天,霸道张扬;一者杀意内敛,如毒蛇潜伏。如同两条奔涌的暗流,在这幽暗的密林深处,毫无征兆地轰然相撞!
空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影阁的耗子?”血屠铜铃般的巨眼凶光爆射,声如闷雷炸响,“也敢觊觎老祖看上的东西?滚!”
“无面”没有任何言语回应,只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势。下一刹,十几名影阁杀手如同同时扯断了提线的木偶,骤然由极静化为极动!身形化作十几道模糊的黑色残影,撕裂粘稠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扑向血屠一行。没有呼喝,只有短促尖锐的破空声,那是淬毒匕和锁魂链撕裂风的声音。
“找死!”血屠狂吼一声,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出。掌心赤红如烙铁,一股灼热、腥臭、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血焰狂涌而出,瞬间化作一只巨大的血焰魔掌,带着焚灭一切的气势,朝着正面袭来的数道黑影狠狠拍下!
轰——!
血焰魔掌与数道刁钻刺来的匕影、锁链悍然碰撞!刺耳的爆鸣声撕裂了林间的死寂,狂暴的魔气与阴冷的杀意如同两股对冲的洪流,猛烈炸开!
赤红的血焰如同岩浆般泼洒,所落之处,参天古木出滋滋的恐怖声响,树干瞬间焦黑碳化,燃起熊熊烈焰。阴毒的杀意则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入灵魂,被波及的魔修动作陡然一僵,脸上血色褪尽,七窍中竟渗出丝丝黑血。
“噗!”一个影阁杀手被血焰魔掌边缘扫中,整个人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烛,瞬间熔化了半边身体,连惨叫都未能出便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水。同时,一名冲得太前的魔修被数道刁钻的匕影穿透护体魔气,咽喉、心口爆开数朵血花,尸体被紧随而来的锁链绞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