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奇异的紫红色。并非晚霞的绚烂,更像是一种凝固的、厚重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色泽。没有云彩,只有一片均匀得令人窒息的穹顶,散着幽暗而恒定的微光。空气稀薄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锈蚀又夹杂着草木灰烬的干燥味道,呛入肺腑,带来微微的刺痛。
大地,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水晶凝结而成的“植被”。它们并非真正的植物,没有枝叶脉络,更像是无数细小的、棱角分明的紫色、暗红、深蓝的晶体簇,杂乱无章地堆叠、生长,形成连绵起伏的丘陵和怪石嶙峋的平原。这些晶体在紫红天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泽,如同无数破碎的镜面,将整个世界切割得光怪6离。
没有风,只有一片死寂。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仿佛声音在这里都是禁忌。
“这…是什么鬼地方?”战红缨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震惊,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她环顾四周,入眼皆是冰冷坚硬的晶体,看不到任何生机,也感知不到丝毫熟悉的天地灵气。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和渺小感油然而生。
凌清雪挣扎着坐起,依靠在一块半人高的暗红色晶簇上。她闭目感应,秀眉紧蹙:“灵气…几乎不存在。这里的能量…很稀薄,很…陌生,也很…暴躁。”她尝试引动一丝空气中游离的稀薄能量,指尖刚凝聚起一丝微光,那能量就猛地一窜,如同受惊的毒蛇,差点反噬自身。她闷哼一声,指尖炸开一小团火花,留下焦黑的痕迹。
萧遥也强撑着坐了起来,背靠着一块棱角尖锐的深蓝色晶石。胸口欺天石的位置传来阵阵温热,不再是之前的灼痛,而是一种缓慢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暖流,仿佛干涸的河床终于迎来了一丝细流的浸润。他低头,扯开破碎的衣襟。
欺天石静静镶嵌在他胸口,温润的七彩霞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黯淡,如同蒙尘的明珠。但核心处那道被补天玉髓修复的裂痕,此刻却不再是简单的弥合。裂痕边缘,竟延伸出几缕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银白色纹路,如同星尘的轨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收着空气中那些稀薄而奇异的能量。这吸收的度慢得可怜,如同久旱的土地汲取着微不足道的露水,但确实在生。
“它在…吸收?”萧遥心中惊疑不定。这异界的能量与天地灵气截然不同,甚至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能量都大相径庭,充满了原始、混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惰性”。欺天石竟能吸收这种能量来自我恢复?这现让他心头微动。
他尝试将一丝神念沉入欺天石。反馈回来的感觉异常晦涩,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毛玻璃。对天道的感应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隔了无数个世界,那种如芒在背、随时会降下毁灭的锁定之感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沉重的、冰冷的“规则”感。这规则陌生而坚固,像是一套完全不同的枷锁,虽然目前似乎并未对他产生直接的恶意压制,却也让他的力量运转感到前所未有的滞涩和排斥。
“规则不同…”萧遥低声自语,声音沙哑,“此地…非吾乡。”他抬起头,再次望向这片紫红色的、水晶覆盖的荒凉世界。目光所及,除了冰冷的晶体,依旧是冰冷的晶体。绝望?不,萧遥眼中闪过一丝异芒,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反而升腾起的、近乎疯狂的探究欲。绝境之中,必有变数!
就在这时,远处一片相对低矮的紫色晶簇后面,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战红缨猛地挺身,挡在萧遥和凌清雪前方,双拳紧握,气血虽弱,战意却瞬间凝聚。凌清雪指尖微动,无形的剑意悄然凝聚,锁定声音来源。萧遥眯起眼,神念艰难地探出。
只见那片晶簇后方,缓缓探出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的脑袋。那东西只有巴掌大小,外形酷似一只幼鹿,但全身仿佛由纯净的、微微泛着蓝光的水晶构成,没有毛,只有光滑的棱面和内里流转的、如同星云般的细微光点。它头顶有两个小小的、同样由水晶构成的犄角,此刻正微微抖动,一对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柔和白光的眼睛,正好奇地“望”着这三个从天而降、浑身浴血的“异物”。
它似乎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它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了一步,水晶蹄子踩在同样水晶质的地面上,出清脆的“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水晶…鹿?”战红缨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一丝,眼中满是惊奇。
那水晶小鹿似乎被战红缨的声音惊动,小巧的耳朵(同样是晶体的凸起)猛地一抖,转身轻盈地一跃,瞬间没入旁边更高大的晶簇丛中,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涟漪。
“有活物!”凌清雪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这死寂世界中的第一缕生机,哪怕是如此奇异的形态,也带来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萧遥的目光却越过了水晶鹿消失的方向,投向更远处。在视线的尽头,紫红色天穹与水晶大地交接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些巨大、模糊的轮廓。它们不规则地耸立着,与周围天然形成的晶簇山丘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人工雕琢的、被漫长岁月风蚀后的残破感。
“有东西…像是建筑?”萧遥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重新燃起的火焰。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身体却晃了晃。
“先别动!”战红缨一把按住他肩膀,力道沉稳,“伤得太重了!这鬼地方能量稀薄又怪异,恢复起来怕是要命。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恢复一点力气再说!”她环顾四周,指向左前方,“那边地势稍高,晶簇也密集些,或许能挡一挡…万一有什么鬼东西。”
凌清雪也微微颔:“此地规则压制,力量运转艰难,冒进无益。需尽快调息,适应此界气息。”她尝试再次引动一丝此界能量,依旧失败,指尖传来的刺痛让她眉头紧锁。
萧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强行探索的冲动。战红缨说得没错,现在三人都是强弩之末,这陌生的世界处处透着诡异,要之务是恢复一点自保之力。他感受着胸口欺天石那缓慢却持续的暖流,点了点头:“好。先找个背风处…如果这里有‘风’的话。”
在战红缨的搀扶下,萧遥艰难起身。凌清雪也扶着晶石站起。三人步履蹒跚,如同重伤的野兽,在冰冷坚硬、折射着诡异光线的水晶大地上,朝着战红缨所指的那片相对密集的晶簇区域挪动。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身体的伤痛,力量的枯竭,加上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疏离感和规则排斥,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山岳。每一步落下,水晶地面都传来清晰的回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稀薄的异种能量试图钻入他们的身体,却像生锈的钝刀在经脉中刮擦,带来阵阵不适和微弱的刺痛感,不仅无法滋养,反而加剧着消耗。
萧遥胸口的欺天石,如同一个微弱的火种,缓慢地吸收着这些“异质燃料”,艰难地维持着那一点温热的暖流,对抗着无孔不入的冰冷和规则侵蚀。每一次心跳,都带动着那几缕星尘般的银白纹路微微闪烁,将汲取到的微弱异界能量,转化为一丝丝勉强能被萧遥身体接受的、极其稀薄的生机之力,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这转化效率低得令人指,如同杯水车薪。
短短数百丈的距离,三人竟走了近半个时辰。汗水混合着血水,从萧遥和战红缨的额头、鬓角滑落,滴落在水晶地面上,瞬间被吸收蒸。凌清雪脸色更白,呼吸急促,全靠一股清冷的意志支撑着没有倒下。
终于,他们抵达了那片晶簇林。这里的晶体更加巨大,形态也更加扭曲怪诞,互相堆叠挤压,形成许多天然的、大小不一的孔洞和缝隙。三人找了一处相对宽敞、由几块巨大深紫色晶石半包围形成的凹地,勉强可以遮蔽来自某些方向的视线。
“就这里了。”战红缨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将萧遥放下,让他靠在一块相对平滑的晶壁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倒在地,背靠晶石,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嘶声,强行压制着体内因乱流冲击而翻腾的气血。
凌清雪也扶着晶壁缓缓坐下,立刻闭目调息。她摒弃了尝试吸收外界能量的念头,全力运转冰心诀,小心翼翼地收束、安抚着体内受损的道基和紊乱的剑气。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冰霜在她体表若隐若现,隔绝着外界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