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绝对的凝固。
混沌欺天石散出的那圈混沌光晕,此刻不再是怒海中的礁石,更像是被瞬间封入亿万年玄冰的萤火。它依旧顽强地包裹着萧遥,但光晕的边缘已经不再流动,而是呈现出一种僵硬的、近乎结晶化的状态。光晕之外,那足以消融万物的归墟之力,在触及这层混沌光晕时,如同撞上无形堤坝的黑色潮水,咆哮着、翻腾着,却诡异地被“欺骗”了过去,暂时未能侵入这方寸之地。
然而,光晕之内,是比归墟更加恐怖的境地——绝对规则领域。
萧遥感觉自己像是被浇铸在了一块密度无限大的神铁之中。思维,这曾经如电光火石般迅捷的存在,此刻粘稠得如同冻结的浆糊。一个最简单的念头,譬如“抬起手指”,都需要耗费难以想象的意志去驱动。念头升起的过程被无限拉长、扭曲,如同沉入深海的溺水者,挣扎着向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微弱的光亮越来越远。
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或者说,所有的知觉都被一种名为“凝固”的痛苦所取代。那不是刀砍斧劈的剧痛,而是从最细微处传来的、彻底的崩解感。他听不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却能“感觉”到每一根骨头都在出无声的、绝望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无处不在的规则重压碾成齑粉。肌肉纤维不再是富有弹性的组织,而是变成了一根根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金属丝。血液停止了流动,心脏的跳动微弱得几乎消失,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濒临破碎的脏腑,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皮肤表面,细密的裂纹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如同干涸万年的河床,裂痕深处没有鲜血渗出,只有一种被规则之力强行封堵住的、死寂的苍白。
混沌欺天石悬浮在他头顶,那古朴深邃的灰色石体表面,无数细若微尘的混沌符文疯狂明灭,每一次闪烁都竭尽全力地模拟、同化着周围那无所不在的、冰冷死寂的规则。它像是在解读一部浩瀚无垠、却又充满恶意的天书,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丝可以“欺瞒”的缝隙。灰色的光芒艰难地流转,每一次微弱的波动都牵动着萧遥近乎枯竭的本源,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这块新生的神石,承受着远其诞生之初所设想的压力,石体内部传来细微却连绵不绝的哀鸣,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碎,将萧遥暴露在这片规则炼狱之中。
就在这片连绝望都似乎被冻结的绝对死寂里,萧遥混沌粘滞的思维深处,一个微弱的念头艰难地凝聚成型。
‘动…动一下…’
这个念头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带着一股从灵魂最深处燃烧起来的不甘与倔强。它像一颗投入粘稠沥青的石子,艰难地向下沉坠,缓慢地搅动着几乎凝固的意识之海。每一次搅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但他死死抓住这痛苦,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
‘嘴角…扯一下…像…以前那样…’
这个念头仿佛耗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萧遥调动起濒临溃散的每一缕意志,如同操纵着万钧巨石,艰难地、一点点地,尝试去控制那早已不属于他的面部肌肉。
嘴角的肌肉纤维如同被亿万根无形的冰针冻结、钉死。每一次微小的牵动,都伴随着神经末梢传来的、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以及更深层次的、来自规则的排斥与镇压。那感觉,就像是要用血肉之躯去强行撬动一座万仞神山。额角、脖颈、手臂上,所有未被衣物覆盖的皮肤,青筋如同濒死的蚯蚓般根根暴凸出来,剧烈地搏动着,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大片大片地破裂,瞬间在惨白的皮肤上洇开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暗红淤痕。汗珠?不,那更像是从每一个毛孔里被强行挤压出来的血珠,混着破碎组织的浆液,沿着他紧绷如岩石的下颌线,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胸前凝固的混沌光晕上,出“滋”的微响,瞬间被那灰色的光芒同化、湮灭。
时间,在这片领域里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终于,那僵硬的、布满血污和裂痕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丝。
那弧度极小,扭曲得甚至有些狰狞,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濒死野兽面对猎手时露出的最后獠牙。然而,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弧度,却承载着萧遥所有的不屈、所有的玩世不恭、所有对抗这无情天地的意志!
“嗬…呃…”
喉咙里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拼尽全力,试图将空气灌入被规则死死挤压的胸腔,为那即将冲口而出的话语积蓄最后的力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骨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内脏被碾碎的剧痛。
“喂…”
一个字,如同从地狱深处撬出的顽石,沉重地砸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打…打个商量…”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生锈的锯子在喉骨上来回拉扯,断断续续,破碎不堪。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沫随着话语从破裂的嘴角不断溢出,沿着下巴滴落。
“…劈…劈轻点行不?”
痞气的话语,此刻却带着一种惨烈到极致的悲壮。这是蝼蚁对苍天的调侃,是尘埃对星辰的挑衅!是他在规则绞索勒紧咽喉之际,出的最后呐喊!
“或者…”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这一下几乎抽干了肺里所有的空气,胸腔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额头上暴起的青筋突突狂跳,双眼因为极致的压力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白几乎被染成一片赤红。他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如同将灵魂也一同点燃,死死地“盯”向前方那完美、冰冷、漠然的存在。
“…划…划个道儿…”声音更加破碎,却透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狠厉,“…怎样您老才肯…收手?”
最后一个“手”字几乎淹没在喷涌而出的血沫里。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耗尽了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他整个人在混沌光晕的包裹下,如同一个布满裂纹的瓷器,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膝盖一软,几乎要彻底跪倒在这绝对的规则威压之下。但他那暴突着血丝的赤红双眼,依旧死死地、带着一丝玩命的痞气,锁定着前方。
就在萧遥那句充满“人性”的、完全不合逻辑的痞气问话艰难落地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怖悸动,如同灭世的丧钟,毫无征兆地轰然敲响!
前方,那片被绝对规则所主宰、凝固如万古玄冰的混沌虚空,骤然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