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海顿了顿,见众人已经回过心神,又缓缓开口:“四月同现于天,这应该是大平王朝自建朝以来从未有过的。这等异象,会引发什么事情、对我们究竟是福是祸,这些都尚未可知。无论如何,还是要商讨出个对策才是。老三,官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被问到的陈潮生先是捋了捋自己的下巴上的小短胡,然后拿出几张纸条,说道:“昨晚飞鸽传书说黄河下游淹了几个港口、毁了几十个堤岸,咱们陈江镇,倒是首当其冲了。至于朝廷那边,飞鸽之距离远送,尚未有什么消息传回。”
“淹了港口?加固这么些年的工事竟然完全没派上用场。”陈海平叹了口气,说道,“这修修补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这同逢云县的买卖,看来是做不成了。”
向黄河中上游出售丝匹,一向是陈家生意的大头。而这笔买卖还能让陈海平挂念在心上,看来的确是笔不小的交易。
“淹了港口可以修,买卖毁了下次再约便是,港口周边船夫、堤岸之畔桑农可有事情才是大问题吧。”陈逐波开口,“二哥还是要以人为本行商才是。”
“的确,怪我怪我。”陈海平敲敲自己的脑袋,“老爷子教的东西还是要记住,不然反倒被铜子牵着鼻子走起来了。”
“问题就在这里。”陈潮生正正颜色,说道,“按理说出这种事情,陈江镇必然要设法去安置一大批灾民了。但根据最新传书的统计,淹掉房子的灾民,竟然没一个活着到陈江镇报备的。”
“怎么会呢?淹时总会有人在外过夜吧?我们大平王朝的道路加之奔走的马车夫体系,怎么可能会一个报备的都没有?”陈逐波惊讶地开口。作为一介武夫,陈逐波的反应显然有些不够沉稳。但他的立拳之道是以拳佑弱,作为最底层的普通人是他出拳的基本道理,因此他相当关注普通人的生计。
“一个都没有,”陈潮生斩钉截铁地摇摇头,“而且据江家那边所说,马车夫也只回来了一个。”
“哪个?”众人看向陈潮生,显然事情已经超乎他们的预料。马车夫驾车行走往来,盗寇自不必说,荒地妖兽、山间精怪这些也是他们要处理的问题,因此马车夫本身都是有着不浅的修为的。而今竟然只回来了一辆马车,这种没道理的事情不得不令他们惊讶。
“马车夫江旬。”陈潮生没卖关子,一股脑地将他所知的消息说了出来,“乘客是携一童子的书生、一个药农、一个商贩和一个城墙守卫。药农和商贩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本地的普通人。借往来活生计;那个书生和童子是生面孔,应该是在游历大平;至于回镇的城墙守卫,根据陈烁所提供的消息,应该是那个叫李闲的孩子。”
“更多的情况,得等到最新的消息出现再进一步展开了。”陈潮生捋捋胡子,最后补充道。
众人传看着陈潮生带来的字条,都是阵阵的迷惑。
“李闲吗?那个我送去守城的小子吧。他父母都是人杰,不过他倒是差点资质。当时打赌……算了,也是后话先不提,”陈观海咬咬嘴唇,嘟嘟囔囔的,显然在思考着什么,而后开口说道,“具体情况等朝廷批示下来再看如何吧。但这四月同天,还是有些问题。”
“嗯,若家族流传下来的典籍所言不虚,四月同天是亡国之兆。”陈海平直截了当地开口。
陈家子弟依族规十六岁时必须在供奉祖宗灵牌的大院中呆满两年,锤炼心性,每日能够伴随他们的就只有后屋浩如烟海的书库。书库中的书目种类繁杂,都是祖上费大力气搜寻或请人誊抄的,从治国理政到山野妙事,无所不涵无所不包。
陈海平这种偏好冒险的分子能养成而今这种沉稳的性格,也是在那两年中被打磨出来的。当然,他对治国之策是毫无兴趣,每天也就是抱着奇闻趣事不撒手,从而打发时间。也正因此,对于这种异象,连饱读诗书的陈潮生的反应也未必比得过他。
大平。亡国。
这两个词在过去的千百年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联系在一起的。即便是陈海平亲口说出,也被自己的话语吓了一跳,更别提剩下的几位堂兄弟了。
几位陈家的话事人陷入了一阵沉默,实在想不出这种情形怎么可能出现。
院外的柳絮随风扬起,是李周先生私塾前的柳树又发新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