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贵辩者,为其由所论也。”李闲缓缓地对两个孩子说道,看着他们疑惑的目光,自然知道他们没理解,于是继续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辩论的可贵,是在于它遵循道理。”
李闲顿了一下让两个小家伙消化,才又继续说道:“若是像他们这样不为道理、只为自己地去辩说,辩也只是胡搅蛮缠罢了。搏个巧舌如簧的名头,不如无辩。”
美妇的面色赫然冷了下来。
面前这个小子竟然如此牙尖舌利,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萦绕起来的势头化了个干净。
而且他胸前浮现出来的柳枝又是什么宝物,竟能化解掉少年的情绪。若是没那柳枝,少年当真动手杀了些奴才和贱民,此时的局势对己方而言便是大优中的大优了,
留下两个小家伙继续沉思,李闲站起身来,面对着守卫与美妇等人。
只见他先是对守卫拱拱手,打过招呼,才开口说道:“在这等灾情下,想必各位大哥都是忙碌得紧。我本无意同这妇人纠缠,哪知她硬要步步紧逼,真是给各位大哥添麻烦了。”
定论先定调,如果说美妇的手段是春秋笔法的话,李闲就是在通过对自己形象的塑造来抢基调了。
双方在抢的,便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基调。
李闲开口了:“但既然要辩,就应该依理而辩,而不是听这等小儿与毒妇颠倒黑白。”
李闲清清嗓子,将事件带回最初的起点:“小公子来此是否真的是慰劳灾民我们不得而知,但他向我们家小子碗里撒土这点倒是实打实的。且先不提我们家这两个孩子与我失散,不得不求粥之事。民以食为天。高祖皇帝自立国起,便重农重粮。大平代代国主理社稷,也身体力行,绝不敢做浪费之事。而小公子不问缘由,先将好好的粥撒了土。别人出言,还要将碗连粥一起砸了。在如此灾情下如此浪费粮食,敢问小公子的心头可有半点大平国主?”
“这……这本就是我家的米,泼了我自会补上,我哪有浪费!”小少爷听得李闲把如此大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脸色有些发白,登时反驳道。
李闲听了小少爷的话语,笑了笑,继续说道:“真是有趣,原来能补上就可以浪费了。那禾苗年年生年年长,是大平之自补。依照小公子的逻辑,大平国主自然是可以随意浪费的,偏偏要带头珍惜粮食。小公子的意思,莫不是在说大平自高祖以来的历代国主,皆是迂腐脑子不成?”
小少爷哪被人如此呛过,脸青一阵白一阵,却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反驳,竟愣在了原地。
眼见儿子不吭声,几乎要把李闲的言语认下来,美妇立即开口了:“少要在此妄言,我们可没如此说过!”
李闲听得妇人的话语,立时回应:“所以夫人是承认撒土泼粥之事不当行之,是吗?”
妇人此时当然不能反驳,否则就真的成了妄自非议国策之徒。但她也不可能出声表示赞同,她就这么扶着自家儿子,兀自默在了那里。
李闲的目的就是这个,他要打掉对方建立起来的所谓的“撒土是为民”的谬论,从而使合理化裴掠火的行为。
李闲见妇人不吭声,笑着又对小少爷补了一句:“李某在此也奉劝小公子慎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上长出的粮食,自然是大平的粮食。平日里区分下你家我家倒也罢了,入了国家粮仓,做了赈灾粮,还要言称是你家的。怕是有些不妥。”
听了李闲的话语,小少爷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赶忙又向着母亲的怀里缩了缩。
李闲的话还没完,他要解释自己的行为:“至于那两个恶奴,不知为何,可是实打实地拿出棍子准备实夯我家孩子肩膀的。我先让他停手,声音足够大,不信的话自然可以寻来两个百姓对账。但他们倒是完全不停,下手愈发重,情急之下,我才不得不出手救人。夫人,我说的可有问题?”
李闲此言算是给双方留了余地,故意先藏着美妇要求随从下重手不说,看美妇如何反应。
美妇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意思,也知道对方是把要操干戈还是化玉帛的选择权交到自己手里。若是自己否认李闲的话语,那李闲就要揭开美妇下令之事将其拖下水;若是承认,那便将过错推给随从即可。
刚才自己看了儿子的伤势心急,竟将命令脱口而出,听到的自是大有人在。公堂上,恐怕由不得自己抵赖。虽说没什么大事,但被其他家听了,少不得要被嚼舌根。
眼见这么一个少年竟有如此心机,美妇也失去了以往猫戏老鼠那种乐趣。她挥挥手,笑魇如花,说道:“这倒是我没注意到了。明明只是吩咐随从将少爷带回来,没想到竟然下如此毒手。如此一来,少年下手不亏,是替我管教下属了。此番算是不打不相识,得空的话,可来我们钱府做客。”
见夫人如此言语,两个随从顿时也喊不出声音了。但为奴,身家性命都是主子的,他们也不敢辩解,只能苦笑着接受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