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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历代名画记(第2页)

当地宫最后一块砖石开始崩塌时,众人脚下突然浮现《十竹斋笺谱》的波涛纹样。滔天墨浪中,《富春山居图》的剩山残卷如诺亚方舟般漂来,画中樵夫放下斧头,对众人做出《图画见闻志》记载的&0t;荆浩笔法&0t;起手式

就在那樵夫笔势落下的瞬间,地宫崩塌的景象骤然凝固。滔天的墨浪如被无形的手拂平,化作一幅流动的《溪山行旅图》长卷,铺展于众人脚下。凛冽的寒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熏风暖意,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瑞脑香与清甜果香。破损的铜镜、倾颓的祭台、纷飞的残卷,如同被无形的笔勾勒修复,融入四周陡然升起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廊柱与雕梁画栋之中。

“这…这是何处?”老宰相环顾四周,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只见雕栏玉砌,宫灯高悬,竟是一座宏大华美的宫殿内苑。殿中悬着数幅巨大的绢本设色画轴,正是那十二幅失传名作,此刻却完好如初,焕着千年古色与新绘般的鲜活气韵。

“寒露宫。”太后轻抚着冰冷的汉白玉阑干,指尖感受着其上精细的缠枝莲纹,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然,“《营造法式》中记载的‘移天缩地’之技?哀家只在秘阁残本中见过只言片语…”

黑衣人(萧衍)踉跄站定,黄金面具早已碎裂,露出那张酷似《历代帝王图》中陈文帝,却又带着梁武帝萧衍威严与阴鸷的面容。他盯着沈知白手中的浑天仪碎片,眼神复杂:“以浑天仪为引,破碎虚空,引动《长物志》所载‘芥子纳须弥’的宫廷秘阵…沈司历,你比你师父走得更远。”

裴砚之的剑依旧紧握,目光却紧紧锁在沈知白略显苍白的脸上,方才强行催动浑天仪破碎虚空,显然令她耗损极大。他不动声色地移近半步,将她护在身后阴影处,剑尖微垂,却蓄势待。

“萧衍!”太后突然厉声道,凤目含威,手中染血的《女史箴图》摹本指向他,“你以画灵为兵,搅动宫闱,窃据地宫,究竟意欲何为?那宣和御制蛤粉、先帝御用黄荃没骨法…这些宫廷秘藏,你从何得来?”

萧衍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目光扫过殿中悬挂的巨幅画轴:“意欲何为?太后,您不觉得这冰冷的宫墙,这被礼法束缚的朱紫,早已失却了‘气韵生动’的真意吗?朕要重现的,是‘六法俱全’的盛世!以历代丹青之灵韵,重铸山河!至于那些颜料技法…”他袖袍一挥,指向殿外,“诸位请看!”

殿门豁然洞开,门外并非熟悉的宫苑,而是一片流光溢彩的奇异天地。二十四盏巨大的琉璃宫灯悬浮半空,灯罩上绘制着精妙的二十四节气图景:立春的嫩柳抽芽、雨水的杏花沾露、惊蛰的春雷乍响…每一盏灯都散着对应节气的光华与气息。宫灯之下,一张铺着明黄云锦的巨案延展开来,上面陈列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宫廷节令盛宴。

立春盘:青玉盘中,薄如蝉翼的春饼卷着嫩韭、辛盘(五辛菜),配以碧莹莹的荠菜羹,宛如一幅清新的小青绿山水。

清明粿:艾草汁染就的翠绿米粿,印着桃花流水纹,盛在甜白釉莲瓣盘中,旁置一碟晶莹剔透的寒食特供“子推燕”(面塑燕子),配色清雅如没骨花鸟。

夏至冷淘:冰裂纹瓷碗中盛着雪白的过水冷面,浇头是切得细如丝的鸡丝、黄瓜丝、火腿丝,点缀着嫣红的枸杞与嫩黄的蛋皮,色彩明快跳跃,是院体花鸟的工致。

秋分蟹宴:赤金蟹八件旁,是通体橙红的大闸蟹,配以姜醋、菊花酒,盛在钧窑月白釉盘中,旁有霜降时的松瓤鹅油卷,金黄酥脆,暖香四溢,浓烈如金碧山水。

冬至的胭脂鹅脯、梅花汤饼,大寒的暖锅蒸腾着热气,食材在翻滚的浓汤中若隐若现…每一道菜肴,都不仅是珍馐,更是一件件融合了节气、色彩美学与宫廷画意的立体艺术品,散着诱人的香气与温润的光泽。

“‘天有四时,王有五味,荐之玉食,节序有常’!”老宰相喃喃,被这极致的美学盛宴震撼,“《周礼·天官》所载,竟能如此呈现…”

大理寺少卿却紧盯着盛宴中央一座小巧的赤金博山炉,炉中青烟袅袅,竟凝成《女史箴图》中“冯媛挡熊”的场景:“香气凝形?!此乃《香乘》所载失传已久的‘香影幻形’之术!萧衍,你竟连香料都…”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萧衍负手立于宴前,眼神狂热,“朕要的是‘神品’!是越张僧繇‘画龙点睛’、直追顾恺之‘传神阿堵’的造化之功!这二十四节气宴,便是朕以天地为烘炉,以历代丹青精魄为薪柴,炼就的‘点睛之墨’!只待冬至阴极阳生之时,以这万灵盛宴为引,便可点活这《千里江山图》所化之天地囚笼,重掌乾坤!”

“痴心妄想!”裴砚之剑锋直指萧衍,声音冷冽如冰,“你为一己私欲,驱使画灵为伥,戕害生灵,更令无数先贤心血蒙尘!此等‘造化’,沾满血腥污秽,岂配称‘神品’?”他目光扫过沈知白,见她因耗神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怒意与心痛瞬间席卷全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杜工部之语,尔等窃画弄权之徒,安能解其真意?!”

这声质问,如惊雷炸响在沈知白心头。她抬眸,撞进裴砚之那双此刻燃烧着怒火与深切担忧的眼眸。那眼神,不再仅仅是同僚的关切,更像是在守护世间最珍贵的瑰宝。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情绪猛地涌上喉咙,她想起他为她挡开的金线,想起他滴血入画的决绝,想起此刻他挡在她身前那宽阔却紧绷的背脊…原来那些冰冷的典籍考据之外,人心深处,自有更磅礴的力量。

“裴大人说得对!”沈知白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清越而坚定,她举起手中仅剩的浑天仪核心部件——一枚流转着星辉的玉璇玑,“萧衍,你只知‘气韵生动’在于形神,却忘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造化,是天地万物的生息流转,是黎民百姓的悲欢哀乐,是…是人心深处那份守护与挚爱!岂是你这囚禁画魂、篡夺天时的邪术可比?!”她话语中提及“挚爱”时,眼波不自觉地再次飘向裴砚之,虽只一瞬,却似有千言万语。

“‘心源’?”萧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不止,笑声震动得琉璃宫灯摇曳生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这煌煌宫阙,这朱紫权贵,哪个心里装的不是私欲权谋?朕以画灵重塑,涤荡污浊,方得纯粹永恒!尔等…不过是朕‘神品’画卷上,最后几滴点睛的…‘朱砂泪’罢了!”他话音未落,袖中金线再次暴射而出,这次直取盛宴中央的赤金博山炉!金线在空中急变幻,竟交织成一充满杀伐之气的诗:

>“金戈铁马入画图,玉食琼筵祭朽枯。

>笔底乾坤翻覆手,谁言丹青不丈夫?”

金线诗成,殿中悬挂的《历代帝王图》光芒大盛,画中帝王仿佛活转,目光如电,威压降临!《清明上河图》虹桥下的儵鱼也跃出水面,化作道道黑色水箭,带着《庄子·秋水》的玄奥寒意,射向众人!

“小心!”裴砚之厉喝,长剑化作一道银色匹练,“‘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剑风激荡,带着苏东坡词中的豪迈正气,斩向金仙诗篇。剑锋过处,金线崩散,化作点点金粉,竟如米氏云山的雨点皴般飘洒。

太后凤眸含煞,手中九鸾钗疾点,钗尖在虚空中划出繁复轨迹,引动《女史箴图》的衣纹线条:“‘箴规儆惕,婉娩柔顺’!顾长康笔意在此!”线条如丝网,缠绕向那些黑色水箭。老宰相则扑向《毛诗正义》浮现文字的池面(此刻已化作殿中一方墨玉地砖),以指为笔,蘸取“丹砂泪”,疾书《诗经·小雅·节南山》中的警句:“‘不用昊天,乱靡有定’!”朱砂字迹腾空,化作篆籀古意,轰向《历代帝王图》散的威压。

大理寺少卿则身形如电,直取赤金博山炉,欲打断萧衍的施法。萧衍冷笑,胸口《山海经》刺青光芒闪烁,一只《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的文鳐鱼虚影飞出,口吐《楚辞·九章》的哀音,撞向少卿。

混战骤起!剑气纵横如斧劈皴,金线狂舞似草书连绵,衣带飘举若高古游丝,朱砂篆字厚重如金石碑拓…整个寒露宫,变成了一场以生命为赌注、以书画技法为武器的惊世对决!

沈知白强忍眩晕,紧握玉璇玑。她看到裴砚之在刀光剑影中为她挡开一道刁钻的水箭,肩头被划破,鲜血染红了素色官袍,那抹红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看到太后鬓散乱,却依旧挺直脊梁,以九鸾钗引动《女史箴图》的力量,守护着身后的老宰相。她看到萧衍眼中疯狂的执念,以及那即将完成的“点睛”邪阵…

不能让他成功!绝不能!

一股决绝的力量自心底勃。沈知白闭上眼,不再看那混乱的战局,将全部心神沉入手中的玉璇玑。她回忆着浑天仪破碎时,那些铜构件化作《梓人遗制》榫卯的景象,回忆着《鲁班经》飞鸢的神韵,回忆着《天工开物》的巧思…更回忆着裴砚之滴血入画时,那血珠在《韩熙载夜宴图》上燃烧出的“烈火轰雷”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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