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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凤起立春太庙火(第2页)

“户部。”沈知白霍然起身,玄色龙袍带起一阵冷风。动作牵动了灯台,那沉重的鎏金灯台猛地倾倒!

“轰!”火苗瞬间窜上她手中摊开的账册!

然而,预想中的焚毁并未生。那账册在火焰中非但没有化为灰烬,反而如同传说中的凤凰浴火重生,每一页都诡异地舒展开来!焦黄的纸张在烈焰舔舐下,无数被精心掩盖的血色字迹、图形、标记如同获得了生命,灼灼燃烧般显现出来!最后一页粘连着一片不起眼的枯叶,此刻在火中舒展,叶脉虬结的纹路竟清晰地构成了一幅河道图——正是去年漳州水患时,被洪水冲毁的关键堤坝位置!

户部值房内,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只有算盘珠子偶尔拨动的噼啪声。户部左侍郎钱守义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指尖捻着光滑的算珠,却久久停在“柒”的位置,心神不宁地拨上去,又滑下来。窗外天色阴沉,映得他保养得宜的脸也蒙上了一层灰败。

“当啷!”值房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推开,玄色龙袍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门口,如同乌云遮蔽了本就黯淡的天光。

钱守义如同被蝎子蜇了般猛地弹起,脸色“唰”地惨白如纸,藏在袖中的一块沉甸甸的“银锭”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砸落在坚硬的金砖地上,竟将金砖砸出了一个浅坑,露出内里灰黑的铅块!

沈知白看也未看地上那刺眼的铅块,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钱守义躲闪的双眼。她缓步上前,拿起钱守义书案上那只温润的青瓷茶壶,壶身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

“朕今日,亲自来同钱侍郎对一对漳州这笔账。”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话音落,壶口倾斜,滚烫的茶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泼向钱守义面前摊开的那本簇新的漳州赈灾账册!

“滋啦——”令人牙酸的声响中,墨写的字迹如同活物般在热水浇灌下瞬间扭曲、晕化,旋即化作四十道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线!这些血线如同有了生命和方向,汹涌奔腾,瞬间将账册上那些工整漂亮的虚假数字彻底淹没、吞噬!

“我的账!”钱守义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本正在被“血水”吞噬的账册,双手胡乱抓去。

“啊——!”更凄厉的惨叫响起。他的手指刚碰到湿透滚烫的纸页,就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皮肉瞬间焦糊!他惊恐地缩回手,只见被热水浸透的纸页间,赫然夹着一片边缘烧焦的柳叶——叶片上烙着一个清晰的漕帮印记。这正是昨日黄昏,他在漕帮秘密设于城南别院的“春礼”宴上,亲手接过的那份“心意”凭证!

“想死?”裴砚之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欺近,冰冷的刀鞘精准无比地压上钱守义的下颌,迫使他大张着嘴,咬舌自尽的企图被硬生生扼断。钱守义被巨大的力量死死按在冰冷的砖地上,脸颊紧贴着金砖,喉咙里出绝望的嗬嗬声,涕泪口水糊了满脸。

沈知白却已不再看他,缓步踱至窗边。推开雕花木窗,目光投向远处太庙的方向。一缕青黑色的烟柱正笔直地升起,那是焚烧暗账的火光。窗外檐角,冰雪消融的雪水正一滴、一滴,敲打着石阶,出单调而清晰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滴水声中,沈知白凝神,仿佛真的听见了泥土深处,无数坚韧的春芽正悄然积蓄力量,准备顶破厚重冻土的细微破裂声。

“传旨。”她收回目光,声音清晰平稳,解下腰间一枚通体赤红、雕刻着振翅朱雀的玉佩,随手抛给身后的裴砚之。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温润的红光,被裴砚之稳稳接住。“明日立春大朝,朕要见见那位收了珊瑚树的盐科御史郑廉。”她的指尖掠过冰冷的窗棂,一滴融化的冰凌水珠恰好坠落,精准地溅入窗边砚台半凝的墨汁中,激起一小圈墨色的涟漪。

她转身,玄色龙袍在肃杀的气氛中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踏出户部值房。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正被初起的东风吹拂,出零落却清脆的叮当声,在这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突兀。

沈知白脚步微顿,停在檐下。她垂眸,玄色广袖轻轻一振。几粒细微的、灰黑色的铅粉簌簌落下——正是方才钱守义挣扎时沾在龙袍上的。这些不起眼的粉末飘散在湿润的青石板上,竟诡异地滚动、聚拢,歪歪扭扭地拼出了一个刺眼的“贪”字!

“陛下!陛下留步!”礼部尚书赵文安气喘吁吁地捧着一卷厚厚的章程追来,额上满是细汗,显然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他刚追至三步之外,沈知白恰好转身,宽大的玄色广袖随着动作拂动。

一片赤红的朱砂账页从她袖中无声滑出,如同被无形的风托起,轻飘飘地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正擦过老尚书赵文安的鼻尖!

赵文安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他下意识地低头,目光触及那页飘落的账页——上面用璀璨的金粉勾勒着清晰的字迹,记录的赫然是去年冬至,高丽使臣私下送入他府中的那三匣极品老山参!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一片,捧着章程的双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裴砚之冷眼扫过赵文安,刀尖却已灵巧地挑起地上散落的几块假银锭。刀锋过处,薄薄的镀层应声剥落,露出里面灰黑丑陋的铅块。令人惊异的是,这些铅块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密交错的凿痕。

沈知白伸出鎏金护甲,在其中一块铅块上轻轻一叩。

“咚……”沉闷的回响之后,竟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越的金属颤音!

“夹层。”沈知白眸色一沉,指尖灌注力道,护甲猛地刺入铅块边缘缝隙。

“咔嚓!”铅壳应声碎裂,剥落开来。内里,赫然嵌着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薄薄金片!金片上阴刻着一只狰狞的船锚图案——正是漕帮的标记!更令人心头寒的是,那金片边缘,还残留着一抹暗红、尚未干涸的血迹!

“漳州矿工的血。”裴砚之的声音绷紧如弦,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话音未落,腰间佩挂的御赐长刀竟无风自鸣,出低沉嗡响!刀鞘上镶嵌的那颗作为朱雀眼睛的红宝石,此刻竟诡异地渗出了赤红如血的液体!

沈知白猛然抬头,循着那浓烈的血腥气望去。只见太庙方向升腾的那道青烟,此刻已不再是笔直的烟柱,而是在半空中扭曲、盘旋,渐渐凝聚成一条狰狞咆哮的黑龙形状!那黑龙虚影无声地翻腾着,巨大的龙正盘踞在钦天监高大的日晷顶端,冰冷的龙睛仿佛正俯瞰着整个宫城!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阁老怀抱着一摞几乎要将他压垮的陈旧奏折,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枯槁的脸上交织着惊惶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最上面那本奏折的封皮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留下数个星形的孔洞。清冷的月光恰好穿透云层,透过那些孔洞,在地上投下一片清晰的、由光斑组成的疆域轮廓——正是北疆七州的地形图!

“陛……陛下……”林阁老喘息如破风箱,喉结剧烈地滚动,“此乃……此乃先帝晚年……批阅过的北疆……赈灾急奏……”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声音,“当年……户部上报……粮仓满溢……陈陈相因……可……可这些朱批的墨色……”

沈知白目光落在那几道熟悉的、属于先帝的朱红批注上。她伸出右手,拇指上的朱雀戒指戒面轻轻触碰其中一个殷红的“准”字。

嗡——

暗红的批注骤然爆出刺目的金光!在金光流溢之下,那“准”字的下半部分,笔画的色泽明显深重、粘稠——竟是用早已干涸凝固的鲜血,小心翼翼地描摹填充而成!

“咚——咚!咚!”子时的更鼓沉闷地敲响,三声悠长,惊起宫墙外枯树上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向昏暗的夜空,留下几声凄厉的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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