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三日,沈知白在梅坞烹制&0t;谷雨前茶&0t;。取惊蛰雪水煮沸,佐以去岁秋分收的野菊,茶烟袅袅间,翰林学士赵明诚执卷而来。
&0t;沈姑娘好雅兴。&0t;他指着《夜宴图》摹本中抚琴歌伎,&0t;这指法分明是《霓裳》第六叠&039;月坠轮&039;,怎得教坊司称从未见过此谱?&0t;
沈知白腕间鎏金跳脱与茶筅相击,奏出清越泛音:&0t;赵学士可读过《乐府杂录》?开元年间龟兹乐师安万善&0t;突然以茶匙敲击建盏,惊起案头雀鸟,&0t;就像这&039;鹘突盏&039;的窑变纹,看着是偶然天成,实则是匠人用辰砂与孔雀石配比&0t;
话音戛然而止。雀鸟尾羽扫翻茶罐,露出底层用矾水绘制的星象图。赵明诚瞳孔骤缩:&0t;这是紫微垣偏移之兆!《景佑乾象新书》有载,此象主&0t;
&0t;主日月当空,女主临朝。&0t;裴砚之的玄色披风卷着桃李纷飞而入,&0t;三日前金明池倒影里的纸鸢,尾羽朱砂正是这个纹路。&0t;
(七)端午惊变
五月初五,沈知白为御膳房调制雄黄酒。取午时井水配菖蒲,忽闻身后传来金吾卫甲胄铮鸣。
&0t;圣人有旨,请沈待诏赴垂拱殿试香。&0t;内侍捧着谢太医调制的安魂香,鎏金香球里离魂砂泛着妖异金芒。
沈知白以银针挑破指尖,血珠坠入香灰:&0t;《香谱》有云,上品合香需佐以&039;龙血竭&039;。&0t;她突然将香炉掷向蟠龙柱,青烟中浮现出完整的《韩熙载夜宴图》,画中三十四盏金杯正对应殿内官员方位。
&0t;陛下小心!&0t;裴砚之的湛卢剑斩断谢太医官帽,半截纸鸢竹骨应声而落。沈知白广袖翻卷间,藏在《竞标图》中的金粉随风扬起,在烛火中拼出兄长遗作……
(八)第八章:清明血泪
暮春的雨丝裹着榆钱簌簌落下,沈知白望着画案上未干的《寒食图》,笔尖朱砂在雨中洇开,像极了兄长颈间蜿蜒的血痕。鎏金跳脱在腕间轻晃,与檐角铜铃的清响遥相呼应。
&0t;墨羽轩这个月的进账。&0t;裴砚之的玄色披风掠过窗棂,一袋银铤落在案头,压住了被风吹起的画纸,&0t;够买三十石新米。&0t;
沈知白指尖抚过银铤上的&0t;军械司&0t;烙记——这是裴砚之昨夜潜入谢府密室所得。她突然以笔蘸墨,在《寒食图》郊野处添了几笔枯树:&0t;听说东郊的老槐树了新芽?&0t;
裴砚之的剑穗微微颤动。他们心照不宣,那槐树林后就是伤兵营,住着父亲旧部里最落魄的一群。三日前验尸时,她现兄长指甲缝里藏着半片槐叶,叶脉上用针尖刺出了星图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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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梆子声还在远处回荡,牛车已碾着露水出了东城门。沈知白裹着粗麻帷帽,指节因紧握药囊而白。车帘缝隙里,她看见裴砚之的背影绷得像张满的弓——昨夜鬼市里那个戴青铜面具的摊主,今晨被现溺死在汴河,手里攥着的正是双鱼纸鸢残片。
&0t;姑娘,前面过不去了。&0t;
独臂老兵拦在车前,空袖管在风里飘荡。他浑浊的右眼盯着沈知白取下帷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子溅在车辕的雄黄粉上,呲呲作响。
&0t;周叔?&0t;沈知白急忙去扶,却被老人枯瘦的手死死攥住腕子。那掌心有道陈年灼痕,形状竟与谢太医的沉香珠串一模一样。
&0t;别过来!军械司的人&0t;老人突然噤声,惊恐地望向她身后山坡。沈知白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是谢府的箭手,箭头裹着掺了离魂砂的硝石。
破空声骤起。裴砚之的剑光如瀑,却仍有漏网之鱼扎进米袋。爆燃的金光中,沈知白看见十几个残缺的身影从破茅屋里踉跄冲出,最前头的独眼汉子举着豁口的陌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0t;沈&0t;字旗。
&0t;是沈将军的女儿!&0t;
这一声呼喊像咒语,让所有伤兵都僵在原地。一个缺了腿的老兵突然跪地痛哭,露出后背狰狞的箭伤——弧形,三寸长,与兄长的致命伤如出一辙。
沈知白喉头涌起血腥气。她掀开车帘,露出满车米粮和药包:&0t;诸位叔伯,知白来迟了。&0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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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最后一份伤药才分完毕。沈知白蹲在灶前煎药,药吊子里是照《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配的续命汤。裴砚之默默往火塘添柴,火光将他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暖色。
&0t;姑娘不该来。&0t;独臂老兵周叔递来半块焦黑的木牌,&0t;上月军械司来查沈将军旧部,这牌子是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0t;
沈知白指尖颤。木牌背面&0t;元佑四年春,辰州贡&0t;的字样,与兄长遗物里的离魂砂样本包装如出一辙。更骇人的是正面烙着的双鱼纹——鱼眼处嵌着两粒琉璃,正是谢太医沉香珠串上的材质。
&0t;当年运送火器的队伍&0t;周叔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竟有金粉闪烁,&0t;半道改运了朱砂押运官姓谢&0t;
裴砚之的剑突然出鞘半寸。沈知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破窗缝隙间闪过一抹玉色——是谢府家仆的服色!她急中生智,将药汤泼向火塘。蒸腾的雾气中,离魂砂遇热显形,在棚顶映出残缺的星图。
&0t;追!&0t;窗外传来厉喝,脚步声却往相反方向去了。
沈知白趁机从袖中取出备好的桑皮纸,就着血沫拓下木牌纹样。纸面浸血的刹那,隐形的星图脉络突然浮现,与伤兵们身上的疤痕拼成完整的紫微垣。
&0t;原来如此&0t;她浑身冷。兄长查的从来不是普通军械案,而是元佑年间用离魂砂焚烧活人的勾当!这些伤兵身上的疤痕,都是人体试验留下的印记。
裴砚之突然按住她肩膀。月光穿透破屋顶,照在角落里一个玩木偶的孩童身上——那孩子正用炭条在木偶后背画弧形伤痕,形状大小与纸鸢致命伤分毫不差。
&0t;谁教你画的?&0t;沈知白柔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