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t;这不可能&0t;沈知白踉跄后退,撞翻了笔洗。朱砂水洒在地上,如同斑斑血迹。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崔尚仪冰冷的声音:
&0t;沈待诏,娘娘改主意了。今夜不画《饲蚕图》,要改画《破茧图》。&0t;
沈知白微微抬头,雨水顺着睫毛滴落:&0t;奴婢愚钝,还请指点一二。”
沈知白指尖一颤,画笔坠地出清脆的声响。她弯腰去拾,却现朱砂水渍中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宛如蚕茧的丝络。窗外雨势渐急,蚕宫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千万只春蚕在同时啃食桑叶。
&0t;奴婢斗胆请教,&0t;她稳住声线,&0t;不知娘娘要破的是哪种茧?&0t;
崔尚仪的笑声像冰棱相击:&0t;自然是心茧。&0t;她抬手示意,两名宫女立刻捧来一卷泛黄的绢本,&0t;这是南唐李后主亲绘的《缚茧图》残卷,娘娘要你补全后半幅。&0t;
沈知白展开绢本时,袖中的蚕神像突然出蜂鸣般的震颤。残卷上,被金丝缠绕的宫娥面容痛苦扭曲,而缠绕她们的丝线竟是由细小篆字组成。她辨认出&0t;锁心画魂&0t;等字眼,最骇人的是那些丝线末端都连接着画卷边缘的二十八宿图。
&0t;时辰不早了。&0t;崔尚仪轻叩案几,指节与檀木相触竟出金石之音,&0t;对了,谢太医托人带话,说合欢散要用无根水送服才见效。&0t;
沈知白猛然抬头,现崔尚仪的耳坠是两枚金蚕豆——这与《蚕经秘要》中记载的&0t;蛊引&0t;一模一样。她强自镇定地研磨松烟墨,暗中将蚕神像的金丝缠在笔尖。当第一笔画在绢本上时,整座蚕宫突然轻微震动,梁柱间落下细密的金粉。
&0t;画师好笔力。&0t;崔尚仪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0t;这&039;吴带当风&039;的笔意,倒像极了四十年前失踪的那位&0t;
话音未落,窗外掠过一道白影。沈知白瞥见谢太医苍老的面容紧贴在雕花窗棂上,他嘴唇开合似在警告什么。突然,案上的《缚茧图》无风自动,那些篆字金丝如活物般缠上她的手腕。蚕神像在袖中爆出耀眼光芒,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
在刺目的金光里,沈知白看见自己方才滴落的朱砂化作血蚕,正沿着绢本上的星图爬行。崔尚仪的身影开始扭曲变形,官服下摆渗出粘稠的金液。最可怕的是东墙上那幅南朝《蚕织图》,画中的养蚕女正缓缓转头,与她四目相对——
&0t;知白。&0t;画中人唤她的声音与师父临终时一模一样,&0t;你终于来解开这蚕宫锁了。&0t;
沈知白喉间一窒,蚕神像的金丝已顺着笔杆爬上她的指尖。那些细如丝的篆字突然活了过来,在她皮肤上烙下灼热的印记。东墙上的养蚕女竟从绢帛中探出半截身子,枯枝般的手指直指她腰间玉佩——那正是师父临终前用血蚕丝系上的&0t;茧钥&0t;。
崔尚仪的官服此刻完全融化,露出内里层层缠绕的金丝襦裙。每根丝线上都缀满细小的铃铛,随她动作出蛊惑人心的碎响。&0t;四十年前那位画师,」她脖颈诡异地扭转,「用半幅《缚茧图》封住了蚕宫真相」
窗外谢太医的脸突然裂开,树皮般的皮肤下钻出密密麻麻的银蚕。沈知白腕间的金丝突然收紧,蚕神像的光芒在绢本上投出二十八宿的星轨。她惊觉自己滴落的朱砂并非随意晕染,每一处都精准落在星宿对应的宫位。
「锁心为茧,画魂作丝。」养蚕女的声音带着亘古的回响,她手中忽然多出一把桑剪,剪刃上还沾着黑的血迹。沈知白袖中的蚕神像剧烈震颤,那些金丝自动在绢本上续画出被撕毁的后半幅——赫然是当今太后年轻时的容颜,只是双目被金线缝死,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蚕宫梁柱上的金粉突然聚成旋涡,案几上的松烟墨自行化开,在崔尚仪脚下绘出完整的南斗六星。沈知白听见师父的声音在耳畔轻叹:「傻孩子,太后要破的不是心茧」养蚕女的桑剪已抵住她后颈,「是当年被先帝锁在画中的三魂七魄啊。」
就在剪刃刺入的刹那,沈知白蘸满朱砂的笔尖重重点向太后画像的眉心。整座蚕宫出丝绸撕裂般的声响,所有金丝齐齐断裂,化作漫天带着篆字的雨。她最后看见养蚕女露出师父特有的梨涡,而崔尚仪的金蚕豆耳坠里,正爬出一只通体透明的玉蚕。
沈知白眼前骤然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耳边响起千万只春蚕啃食桑叶的沙沙声。那些断裂的金丝并未坠落,反而悬浮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星图。太后画像上的金线寸寸崩裂,露出底下另一幅泛黄的绢本——画中先帝手持银剪,正将一缕魂魄钉入蚕宫梁柱。
崔尚仪的襦裙突然反向旋转,金铃铛里飞出无数带翅的玉蚕。它们扑向星图缺口处,竟开始重新编织新的丝线。沈知白现自己的指尖渗出血珠,每一滴都精准落在玉蚕背上,将它们染成诡异的绛红色。
「当年先帝用南斗锁魂,太后如今要借北斗破局。」谢太医的银蚕突然集体爆裂,在墙面溅出紫微垣的星象。养蚕女的桑剪不知何时已刺入自己咽喉,黑血涌出的瞬间,沈知白腰间的茧钥突然出蜂鸣,玉佩表面浮现出师父用血蚕丝绣的河图洛书。
蚕宫地面开始浮现出深浅不一的沟壑,墨汁自动填满这些纹路,形成完整的先天八卦。沈知白忽然明白太后嘴角微笑的含义——那被金线缝住的双目,正透过她手中的笔凝视着星图中央的破军位。
当最后一只玉蚕钻进八卦的离位,整座蚕宫突然像绢帛般对折起来。沈知白在天地倒转的眩晕中,看见所有金丝都朝着自己腰间玉佩汇聚。养蚕女的身体正在蚕化,她枯瘦的手指最后指了指案几上那盏始终未燃的鲛人灯。
沈知白踉跄后退时,案几上的鲛人灯突然渗出幽蓝泪珠。那些泪珠悬浮在空中,映照出蚕宫穹顶隐藏的二十八宿星轨。养蚕女蚕化的躯壳突然爆开,万千银丝裹着黑血织成北斗杓柄的形状,正正指向他腰间震颤的玉佩。
玉佩表面的河图洛书开始流动,血色蚕丝从纹路里钻出,竟与太后画像残存的金线纠缠成新的命格线。沈知白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地上扭曲变形,渐渐显出三足金乌的轮廓。谢太医爆裂的银蚕残骸突然聚拢,在八卦阵位拼出半幅《璇玑图》。
&0t;原来师父的茧钥是第七星&0t;沈知白喉间突然尝到铁锈味,吐出的血珠在空中结成微型浑天仪。鲛人泪此时化作磷火,将养蚕女蚕化后遗留的茧壳照得透明——里面蜷缩着先帝当年剪断的那缕魂魄,正随着星图转动缓缓舒展。
蚕宫四壁的紫微垣星象突然坍缩,所有墨线如活蛇游向地面八卦。沈知白看见太后画像最后的金粉凝成贪狼星纹,而自己玉佩里钻出的血蚕正疯狂啃食那些命格线。当离位的玉蚕突然吐出七彩丝时,整座蚕宫响起了《诗经》里记载的&0t;七月鸣鵙&0t;之音。
对折的穹顶缝隙里渗出星河,无数星子落在鲛人灯盏中,将未燃的灯芯浸成紫金色。沈知白忽然听见师父临终前未说完的谒语:&0t;蚕死丝方尽——&0t;后半句被玉佩突然爆的光芒吞没,她看见自己的影子金乌正张开喙,衔住那缕即将消散的帝王魂。
就在金乌之喙即将闭合的刹那,蚕宫朱漆大门突然被剑气劈开。裴砚之玄色衣袍翻卷如夜云,手中青霜剑引着九霄雷光直贯而入。剑锋过处,悬浮的星轨纷纷碎裂,那些啃食命格线的血蚕出尖锐嘶叫,在雷火中化作青烟消散。
他剑尖挑起的不是杀招,而是半阙《璇玑图》缺失的经纬。残图与空中浑天仪相撞的瞬间,沈知白腰间玉佩突然浮起二十八道星芒,将太后画像里渗出的贪狼星纹牢牢钉在坤位。裴砚之左手结印按在她后心,袖中飞出七枚玉蚕茧——正是当年他在苗疆巫寨求来的续命蛊。
&0t;知白,吞星!&0t;随着这声断喝,穹顶坠落的星河突然凝成水精丹。沈知白仰头时,看见自己影子化成的金乌展开垂天之翼,将先帝残魂护在羽翼之下。鲛人灯盏里的紫金火苗窜起三尺,映出裴砚之颈间那道陈年旧伤——那是三年前他为取玉蚕蛊,生生受下的九黎族噬心箭。
蚕宫地砖的八卦阵突然逆转,谢太医残留的银蚕尸骸聚成新的命盘。当《诗经》古音与雷声共鸣时,沈知白吐出的血浑天仪竟开始反向旋转,将太后篡改的星轨一寸寸拨回原位。裴砚之的剑穗无风自动,上面缀着的北斗玉铃正对应着她玉佩里苏醒的第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