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之眯起眼:“这钥匙能开什么?”
“先帝的龙舟。”沈知白握紧钥匙,“北院大王要劫持天子!”
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立秋日的晨光中,烽烟与血雾交织,将皇城染成一片赤色。
四、卯时·风陵渡
晨雾如纱,笼罩着风陵渡口。江面上浮动的雾气在朝阳初升时泛着淡淡的金色,却掩不住其中暗藏的杀机。沈知白与裴砚之策马疾驰,马蹄踏碎沿岸的薄霜,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清脆的声响。远处江面上,先帝龙舟的金顶在雾中若隐若现,船头九旒龙旗低垂,竟无半个侍卫把守。这寂静中透着诡异,连江畔的芦苇都停止了摇曳,仿佛连风都在屏息等待什么。
&0t;不对劲。&0t;裴砚之勒马停在一株老柳下,绣春刀挑开垂落的柳枝,刀锋在晨光中闪过一道寒芒。他眯起眼睛,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江面:&0t;龙舟巡江至少该有十二名羽林卫,如今却连个影子都不见。&0t;
沈知白没有答话,她的指尖正摩挲着铜钥匙上的缠枝纹,那是昨夜从密探手中接过的信物。忽然,她鼻翼微动,嗅到风中飘来一丝腥甜。这气味让她后背一凉,立即翻身下马,循着气味拨开茂密的芦苇丛。浅滩上的景象令她瞳孔骤缩——横七竖八躺着羽林卫的尸体,他们的伤口皆在喉间,那新月形的斩痕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正是契丹弯刀特有的手法。
江心忽然传来铁链绞动的闷响,像是某种巨兽在雾中苏醒。浓雾中,三艘蒙冲斗舰正呈品字形逼近龙舟,舰包铁处雕刻着狰狞的狼头,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最前方的斗舰上,北院大王耶律重元身披黑貂大氅,手中金杯盛着猩红液体,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似血非酒。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龙舟,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冷笑。
&0t;果然是他。&0t;裴砚之的刀鞘在掌心转了个圈,指节因用力而白,&0t;三年前雁门关的旧账,今日该清算了。&0t;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怒火,那是三千将士血染沙场的仇恨。
话音未落,龙舟舱内突然爆出凄厉惨叫。那声音穿透晨雾,让沈知白浑身一颤——那分明是当今天子的声音!她来不及多想,反手掷出铜钥匙,钥匙划破晨雾,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精准嵌入龙舟底舱的锁眼。
&0t;你引开蒙冲舰。&0t;她纵身跃入江中,软剑在水中绽开银花,像一条灵动的银蛇劈开水面,&0t;我去救驾!&0t;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江面之下。
江水刺骨,寒意瞬间浸透衣衫。沈知白潜至龙舟底部时,现舱板缝隙正渗出缕缕黑烟,带着刺鼻的火药味。她心头一紧,抬脚踹开暗舱的瞬间,眼前的景象令她血液凝固——十余名契丹武士正将天子逼至角落,为者手中的弯刀已沾血,地上躺着被割喉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鲜血在檀木地板上蜿蜒成河。
&0t;沈卿!&0t;天子踉跄后退时撞翻灯台,火苗瞬间窜上织金帐幔,将整个舱室映得通红。沈知白剑走偏锋,软剑如灵蛇出洞,缠住最近武士的弯刀,借力将其甩向同伙。混乱中她瞥见耶律重元的身影闪过舷窗,那貂氅下竟露出半截明黄龙袍!这个现让她心头巨震,但此刻已无暇细想。
火势渐猛,浓烟滚滚。沈知白护着天子退至船尾,忽觉脚底甲板剧烈震动——只见江面上,裴砚之竟驾驶着点燃的粮船直撞蒙冲舰!两船相撞的刹那,江面上爆起冲天火光,契丹人的狼头旗在烈焰中化为灰烬,映红了半边天空。
五、辰时·真相
朝阳穿透硝烟时,龙舟已搁浅在芦苇荡。晨光中,沈知白割下耶律重元的貂氅,露出其内绣着五爪金龙的里衬——这分明是尚衣局为天子特制的秋狩服,针脚细密,用的是江南进贡的云锦。
&0t;好个偷梁换柱。&0t;裴砚之踢开假大王的面具,青铜面具在地上滚了几圈,露出司礼监少监魏进忠惨白的脸。裴砚之的绣春刀抵在他咽喉处,冷笑道:&0t;难怪能拿到龙舟钥匙,原来是监守自盗。&0t;
天子颤抖着指向魏进忠腰间玉佩,声音嘶哑:&0t;那是母后的&0t;玉佩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却让在场众人心头一凛。
沈知白拾起玉佩,在朝阳下看清了背面刻着的契丹文——&0t;岁贡&0t;二字。这让她忽然想起蜡丸上的胭脂香,与太后宫中的鹅梨帐中香如出一辙。种种线索在脑海中串联,一个可怕的猜测逐渐成形。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金吾卫统领浑身是血地滚下马背,铠甲上插着几支羽箭,他艰难地爬向天子:&0t;禀陛下!太后太后娘娘的凤辇在官道遇袭护送的三百禁军全军覆没&0t;
裴砚之突然暴起,绣春刀架在魏进忠脖子上,刀刃已经划出一道血痕:&0t;说!真正的耶律重元在哪?&0t;他的声音如同地狱恶鬼,眼中燃烧着嗜血的怒火。
濒死的太监露出诡异笑容,嘴角溢出黑血,显然早已服毒。他断断续续地说道:&0t;此刻怕是已到风陵渡&0t;话音未落,便气绝身亡,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仍盯着江面方向。
沈知白猛然转头——江心残存的蒙冲舰上,真正的狼头大纛正缓缓升起,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舰立着戴青铜狼面具的魁梧身影,他手中的金弓拉满,箭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直指天子心口!
更可怕的是,在那蒙冲舰的甲板上,赫然站着身着凤袍的太后,她手中捧着一个鎏金盒子,正对着岸上众人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沈知白瞬间明白了什么,但为时已晚——那支金箭已经离弦,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直取天子咽喉!
六、巳时·惊变
金箭破空的刹那,沈知白旋身将天子扑倒。箭簇擦过她的肩胛,带起一蓬血雾,深深钉入身后龙舟残骸。江风突然转向,将皇后凤袍吹得猎猎作响,露出腰间悬着的玄铁令牌——那是北院枢密使的符信!令牌上盘踞的狼头纹饰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狼眼处镶嵌的两颗红宝石宛如滴血。
&0t;娘娘不可!&0t;金吾卫统领嘶吼着掷出长枪,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却见皇后身侧的契丹武士冷笑一声,手中弯刀如新月般斩落,精钢打造的枪杆竟被生生劈成两截。断枪坠入江面时,蒙冲舰上传来沉闷的鼓声,那鼓点暗合契丹战歌的韵律,每一声都震得人心头颤。
数十艘小艇从芦苇荡中窜出,艇身涂着特殊涂料,在阳光下竟与江水融为一体。每艘艇上站着三名弓弩手,他们手腕上都系着狼牙护符,拉弦时露出的臂膀布满青色图腾。箭雨霎时遮蔽了半边天空,箭矢破空声如同万千毒蜂振翅。
裴砚之的绣春刀舞成银轮,刀光织就的屏障将流矢尽数劈落。他眼角余光瞥见皇后缓缓打开鎏金盒子,盒盖掀起的瞬间,一股腥甜气息随风扩散。盒中血玉玺在晨光下泛着妖异红光,玺纽雕刻的盘龙双目竟是两颗活人眼珠,随光线变化诡异地转动着。
&0t;传国玉玺在此,耶律大王才是当世真龙——&0t;皇后朱唇轻启,声音裹挟着内力传遍江岸。她说话时脖颈处的皮肤突然浮现细密鳞纹,显然用了某种易容秘术。岸边柳树无风自动,藏在枝叶间的暗哨纷纷坠落,竟是中了音波中暗藏的毒劲。
话音未落,江底突然炸起三道水柱。潜伏多时的水鬼拽着铁索浮出水面,他们口含芦管,浑身涂满河泥,连睫毛都粘着水藻。铁索另一端竟缠着沉在江心的镇河铁牛!那铁牛双目突然迸红光,牛角上刻的镇水符文寸寸碎裂。重达万斤的铁牛被机关牵引,轰然撞向蒙冲舰,甲板上的契丹武士顿时人仰马翻,有个武士的头盔被撞飞,露出里面布满刺青的光头。
混乱中,沈知白瞥见皇后凤冠下闪过银光。她强忍肩伤掷出软剑,剑身在空中如灵蛇般游走,精准挑落那顶九凤冠。冠坠触地的刹那,数十根淬毒银针簌簌落下,针尖在青石板上腐蚀出缕缕青烟——这哪里是皇后,分明是易容的契丹萨满!假皇后面皮剥落的瞬间,露出布满咒纹的真容,额间还嵌着颗泛绿光的宝石。
真正的狼嚎声此刻才从远山传来,声浪在峡谷间回荡三次,每次回声都更显凄厉。耶律重元摘下面具,露出横贯左脸的刀疤,那是三年前裴砚之留给他的印记。他举起滴血的弯刀,刀身突然浮现血色纹路,宛如血管般跳动。&0t;裴指挥使,雁门关的三千亡魂,可还认得这把&039;饮血&039;?&0t;刀锋所指之处,江面竟无风起浪,隐约传来冤魂呜咽。
江面忽起异变。那些漂浮的羽箭突然自燃,幽蓝火焰顺着箭杆窜上蒙冲舰。更诡异的是,火焰过处结出霜花,有个契丹武士伸手触碰,整条手臂瞬间覆满冰晶。沈知白认出这是西域冰焰,唯有司天监地窖里藏着三坛。她猛然回头,果然看见芦苇丛中闪过紫衣太监的身影——那人腰间悬着的鎏金香囊,正是东厂提督独有之物!
&0t;螳螂捕蝉&0t;天子突然冷笑,从袖中抖出赤金虎符。虎符落地的脆响中,两岸山崖上骤然竖起明黄龙旗。埋伏多时的神机营士兵掀开伪装,他们手中的火铳都缠着防潮油布。齐时爆出的火光映红江面,铅弹将最近的三艘小艇轰成碎片,飞溅的木屑中混着残肢断臂。
硝烟未散,变故又生。皇后手中的血玉玺突然裂开,窜出条赤红小蛇。那蛇头顶生着肉冠,鳞片缝隙渗出紫色毒雾。闪电般咬向天子手腕时,毒牙竟伸长寸许。沈知白来不及阻拦,却见裴砚之甩出绣春刀,刀柄镶嵌的明珠精准击中蛇头。那小蛇炸成一团血雾,雾中浮现的契丹文字竟如活物般扭动,组成萨满教最恶毒的噬心咒!
江心传来木板断裂的巨响。那艘狼头蒙冲舰突然从中裂开,断裂处露出精钢打造的机关齿轮。甲板下的暗舱里竟藏着整支契丹铁骑!战马都戴着青铜面甲,马鞍上悬挂着新鲜人头。骑兵策马踏浪而来,马蹄铁上刻着破水符纹,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宛如为死神架设的虹桥。
最前方的骑兵突然摘下面甲,露出的面容与耶律重元一模一样。两个&0t;大王&0t;隔空对视,同时举起弯刀——刀身相映时竟产生共鸣般的震颤!沈知白终于明白司礼监少监临死笑容的含义,那家伙牙齿里藏的毒囊,原来是为了掩盖这个双重骗局。
当第二支金箭穿透晨雾时,箭羽上沾着的露珠突然凝结成冰。沈知白看清箭尾缠绕的雪蚕丝,这种产自苗疆的奇丝在阳光下会显现凤凰暗纹。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太后赏赐此物时,司制宫女手腕上那串熟悉的狼牙手链——记忆的碎片尚未拼凑完整,那支箭已到天子胸前三尺!箭尖淬着的幽蓝毒液,正滴落第一滴死亡之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