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被利刀划开的幕布。
周觉的鞋尖先触到地面,是带着霉味的木地板,与元界常见的金属或石质触感截然不同。
他抬眼时,林棠的呼吸声几乎撞进耳鼓——他们站在了一座巨大的圆形剧场前。
门口悬着块铜牌,锈迹斑斑的“演出开始,请扮演好你的角色”几个字在冷光下泛着青。
更让周觉喉头发紧的是空气里浮动的气味:松木香混着旧绸布的樟脑味,是“幻戏斋”后堂的味道。
师父总在那里擦拭铜制的鸽笼,说老木头会记住魔术师的体温。
此刻这气味裹着他后颈,像只无形的手在推——推他想起十二岁那年,他躲在幕布后偷看师父变“镜中花”,指尖蹭到的幕布纤维,和此刻触到的空气竟如此相似。
“周觉?”林棠的手指轻轻戳他胳膊。
女大学生的指节还泛着白,显然刚从黑暗里攥紧的冷汗中缓过来。
她另一只手的笔记本摊开着,钢笔尖在“幻戏斋气味”几个字上洇开个墨点,“你脸色很怪。”
“幻戏斋。”周觉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
沈铎的匕首突然出鞘,寒光在门框上划出半道弧——特种兵的脊背绷成弓弦,“有问题?”他的瞳孔缩成针尖,正对着门楣上方某个阴影,“刚才有东西动了。”
洛渊不知何时绕到右侧,指尖在门框内侧快速摩挲。
舞台监督的袖口沾着木屑,抬头时眼神亮得反常:“松木,二十年树龄,和幻戏斋后堂的柱子材质一样。”他用手语补了句:“系统在复制现实场景。”
莫言的纸页突然“哗啦啦”抖起来。
图书管理员的指节抵着太阳穴,镜片后的眼睛泛起血丝:“记忆共鸣……我小时候常去的旧书店,也有这种味道。”他的声音发颤,纸页上的涂鸦从圆圈变成扭曲的人脸,“它们在翻我们的记忆库。”
周觉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师父说过,魔术里最危险的不是机关,是观众把幻觉当了真。
现在元界在当“观众”,把他们的记忆当素材——那扇门后的剧场,会是“观众”想看的戏吗?
“进去。”洛渊突然推了他后背一下。
舞台监督的手掌热得反常,像刚握过烧红的烙铁,“入口不会等我们。”
门轴发出老风琴般的呻吟。
周觉跨过门槛的瞬间,后脑勺的皮肤突然刺痛——像被无数双眼睛同时盯上。
他猛回头,却只看见沈铎紧绷的下颌线,林棠攥皱的笔记本角,莫言飘落在地的纸页。
然后灯光炸亮。
四面墙壁同时泛起幽蓝的光,那不是聚光灯,是镜子。
每面镜子里都站着“他们”——但又不是他们。
林棠的镜像垂着双手,笔记本被撕成碎片握在掌心,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沈铎的镜像反握着匕首,刀尖正抵在自己心脏位置,嘴角咧出个疯狂的笑;莫言的镜像抱着一摞纸,每张都写满“错误”“删除”,镜片后的眼睛是空洞的灰白。
而周觉的镜像——穿着他从未穿过的黑色西装,袖扣是银质的,在镜中泛着冷光。
那镜像的嘴角翘着,是师父教他“迷惑观众”时的标准弧度,但眼底没有温度,像被按了快进键的录像带,重复着他十年里所有“完美”的魔术表情。
“操!”沈铎的匕首“当啷”落地。
特种兵的喉结上下滚动,盯着镜中举刀的自己,“这东西……在看我杀过的人。”他突然扑向镜像,拳头砸在镜面上——没响,没裂,拳头直接穿了过去。
林棠的钢笔“啪”地断成两截。
她盯着镜中撕碎笔记本的自己,声音发飘:“我上周在图书馆……和室友吵过架,因为她撕了我笔记。”她的指尖抵住额头,“镜像在放大我的……后悔?”
莫言的纸页突然烧起来。
图书管理员瞪着镜中抱纸的自己,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淌:“我爸去世前,我在旧书店看书没去医院……镜像在放我最想删掉的记忆。”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木椅,“它们在演我们的‘另一面’!”
周觉的指甲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