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站在医院内科楼四楼的长廊尽头,看着眼前挂着“心血管科”的蓝色门牌,沉默地思索。
空气中仍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走廊的地板打得一尘不染,来往的病患和家属脚步匆匆,没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他。他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告诉他:那把刀从什么时候开始藏在凶手心里,那个决定动手的念头,在脑海中盘旋了多久。
林东海遇害,手段极其暴力,刀刀致命。可案件推进至此,唯一被锁定的嫌疑人贺建文——没有作案时目击证人,没有案发时确凿不在场证据,也没有被搜出任何凶器。仅有的,是他在三天前曾和林东海有过一场公开争执。
证据远远不够。但情绪,却像一根压在活人神经上的针,细密却扎实。
他要掘开那根针的源头。
“贺建文,四十七岁,前电焊工,三年前查出扩张性心肌病,在林东海医生名下就诊,期间多次住院,多次复查。”副队长刘瑾整理出前期资料,一边汇报,一边翻开调档记录,“两年时间里,他因病情不稳定,换过三次主治医师,林东海是第一任,后来转去了魏洋,又接到徐驰。”
“为什么换?”程望问。
“医院给出的理由是‘病情评估后由专家组统一调配’,不过看时间点,是在贺建文与林东海发生一次用药纠纷之后的三周内。”
“用药纠纷?”
“患者家属对用药方案有异议,林医生坚持按指南走,病人出院后复发,情绪激动,跑到医生办公室闹过一次,但没报警,医院调解了。”
“调解记录呢?”
“调不出,档案只存了入院和出院资料,投诉记录没有在医院OA系统里归档。”
程望眉头微拧,“联系行政部主任,问是谁决定换医生的。”
“已经在联系,”刘瑾顿了顿,“另外,林医生的同事评价极高,说他医德好、性格好,说他是被误伤的‘好人’。”
“所有人都说他好,只有一个人和他起冲突,并扬言‘有一天你会后悔’。”程望说,“你不觉得奇怪?”
刘瑾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说,他不是被误伤?”
“不,”程望声音冷静,“我是说,我们还没有真正了解林东海。”
……
下午三点,程望调取了林东海近三年的门诊录音资料。
医院并未全面启用智能记录系统,只有部分高风险科室会对医生诊室进行录音。林东海作为副主任,所在诊室每次门诊都有音频数据保存。
“放贺建文2019年9月10日的那一段。”程望指了个时间点。
几秒钟后,录音响起:
“……林医生,我老婆昨天去问了那个医院,说我这个药换个方案可能更好……”
“贺先生,我知道你担心副作用,但请理解,我们用的是指南推荐的标准方案。”
“你们说的‘标准’,我吃完就头晕、出虚汗,我身体不是你们的试验田啊!”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我有职业规范,我不能按你说的乱来……”
“那我要是出事了呢?你负责么?”
“我们只能在专业范围内做出最安全的选择。”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是一声砰响——疑似拍桌。
“你记住,我要真倒在你手里,你这辈子也别想好过。”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
“你觉得这算威胁么?”刘瑾问。
“情绪性语言,不构成实质犯罪,但说明他情绪积压严重。”程望说,“接触时间久了,医生的态度、语气、甚至一句‘你多喝水’都有可能成为引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