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银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这是战后清点出的…损失清单,以及…我们随身携带的、能收集到的所有残余物资。尊主(指白灵儿)和战帅(指战红缨)严令,必须第一时间呈交大人过目。”
萧遥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卷兽皮卷轴上,眼皮似乎跳了一下。他慢吞吞地伸出手,接了过来。入手沉重,带着硝烟和淡淡血腥的气息。
他缓缓展开卷轴。上面的字迹是用某种暗红色的墨汁书就,笔锋凌厉,显然是战红缨亲笔。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迹映入眼帘:
「葬神渊最终役,物资损耗统计(含后续混沌海漂流及寻踪途中损失):」
极品灵石库:计三十二万七千五百枚,全数湮灭于葬神渊核心能量对冲及后续混沌侵蚀。补充:寻踪途中因强行突破三处空间乱流,消耗备用应急灵石一千八百枚。
九转回魂丹:仅存三粒(已用于救治濒死护卫),余七十七粒尽毁。
万年玉髓:所藏七斤九两,尽数用于构筑临时空间壁垒抵御天道余波,化为齑粉。
星辰砂:两斗三升,布设‘周天星斗残阵’消耗殆尽。
天蚕冰丝甲(护身内甲):彻底损毁(左胸、后背遭天道锁链贯穿)。
虚空神行符箓:高阶二十七张,中阶五十五张,尽数用于混沌海定位及规避乱流,尽毁。
各类高阶阵盘、法器:计一百三十九件,损毁一百三十一件,余八件灵性大失,沦为凡铁。
灵植园(随身洞天):九成灵植受混沌气与天道规则双重侵蚀枯萎,仅余几株伴妖藤因妖域本源特性顽强存活,品阶跌落。
混沌精金(得自混沌海):原重三百斤,为构筑‘混沌欺天石’核心基材,耗尽。
太初源气(一缕):用于激活欺天石核心烙印,耗尽。
其他天材地宝、丹药、符箓…不计其数,毁损逾九成九。
人员折损:深渊营战陨四十七人,重伤致残十八人(已安置);影卫战陨二十一人,重伤九人(已安置)。名单附后。
卷轴的最后一行,是战红缨力透纸背、仿佛带着无尽怒火与不甘的批注:「此役,家底尽丧!唯余残躯数具,兵器数柄,及…白一捧。」
萧遥的目光,死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卷轴上的记录。他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随着目光的下移,变得越来越僵硬,越来越…铁青。
“三十二万…极品灵石…”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数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砾在摩擦。握着卷轴边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泛出惨白,微微颤抖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被这个数字噎住,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牵扯到内腑的伤势,痛得他眉头紧锁,额角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接着是九转回魂丹、万年玉髓、星辰砂…每念出一项,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当看到“天蚕冰丝甲彻底损毁”时,他下意识地抬手,隔着粗麻布衣摸了摸左胸和后背那依旧隐隐作痛的位置,嘴角抽搐了一下。
“虚空神行符…全用光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一张都没给老子剩下?!”那可是他压箱底的逃命宝贝!
再往下看,灵植园九成枯萎…混沌精金耗尽…太初源气耗尽…人员折损名单…
萧遥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胸膛起伏得更加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嘶声。他猛地将卷轴往旁边一丢,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颤抖着抬起手,伸向自己披散在肩头的丝。
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缕。那丝,雪白,刺眼,毫无光泽,如同枯槁的秋草。再捻起一缕,依旧如此。他胡乱地抓了几把,入手的,全是这种冰凉、脆弱、象征着生命本源严重透支的白色。
“我的头…”萧遥的声音陡然变调,带着一种近乎哭腔的悲愤,又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我那一头乌黑亮丽、飘逸潇洒、能迷倒万千少女的头啊!全白了!一根黑的都没了!!”他捶了一下身下的草席,牵动内伤,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脸都憋红了,眼角甚至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银月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大人这副模样,想劝慰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低头,心中亦是酸楚难言。磐石那边似乎听到了动静,也停下了砍树的动作,远远望过来,满脸担忧。
萧遥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喘着粗气,指着地上那卷轴,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亏!血亏!亏到姥姥家了!老子辛辛苦苦几百年,坑蒙拐骗…呃,是精打细算!攒下的这点家底,这一仗全搭进去了!全搭进去了啊!”他痛心疾,声音都带上了破音,“那三十二万极品灵石,够老子喝多少坛醉千秋?够买多少条街的铺子?够…够我躺平混吃等死几辈子了都!”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还有那老参王!那可是凤丫头当年从大炎皇室内库里抠出来,硬塞给我的续命宝贝!说是什么万年药性,能生死人肉白骨…老子自己都舍不得啃一口,留着压箱底当棺材本儿的!结果呢?为了吊住最后一口气跑路,全喂了那该死的混沌海了!连个味儿都没尝着!心疼死我了!凤丫头要是知道了,非跟我拼命不可…”提到凤霓裳,他语气里除了心疼,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愧疚。
“还有那些阵盘法器!那些符箓丹药!那都是钱啊!是命根子啊!”萧遥捶胸顿足,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这下好了,彻底成了穷光蛋,比刚飞升那会儿还穷!穷得叮当响,穷得只剩下…只剩下一把白头了!”他又悲愤地抓了抓自己雪白的丝。
他泄了好一阵,骂天道,骂葬神渊,骂那些不开眼的神魔,骂自己运气背,骂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银月和远处的磐石等人,听得面面相觑,只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再刺激到这位正在“破产清算”中痛不欲生的大人。
终于,萧遥似乎骂累了,也疼得受不了了,瘫软地靠回老槐树干,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喃喃道:“完了,这下真完了…连请你们喝顿酒的余钱都没了…金镶玉那奸商的分红,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难道以后真要靠种地糊口?还是去村口老张头那赊账?”他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格外魁梧、几乎有磐石两个宽、浑身长满浓密黑毛、形似巨猿的深渊战士,吭哧吭哧地扛着一大捆刚砍下来的、还带着新鲜树皮和绿叶的木材,从萧遥那破屋后面绕了过来。他显然干得极其卖力,浑身热气蒸腾,黑毛都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大概是觉得扛着木材不好走狭窄的屋后小路,他习惯性地想催动一丝深渊魔气辅助,结果一个控制不稳,“噗”地一声闷响,一股带着硫磺味的黑气从他腋下喷出,正好燎在他刚捆好的那堆木材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