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识与才华,这么些年,他王谷麦已经积攒够了。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但没什么用啊……自己的努力,竟反而成了压死德顺兄弟一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让马姑妈领着阿华和阿豪,跟我一起住,”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情,驿司眼神涣散,口中说出的话语似是从别处飘来的一般,“但马姑妈看不惯我卑躬屈膝的模样,怕我带坏她的好孙子,领着阿豪和阿华又重新住回老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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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前,还郑重地交代我:
“‘小王,你要知道:习惯成自然。腰杆子这个东西,一旦弯下去,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我当时急着去平山县找老友疏通关系,也没将这当一回事儿。给他们留了充足的银子,就抓紧启程,准备回来后再好好劝劝他们。至于马姑妈讲的话,我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事实胜于雄辩。那一趟若是成了,我也不必跟马姑妈再解释什么。”
“但我忘了,能教出德顺兄弟这样儿子的母亲,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花我的银子?”
驿司甚至很难想象到跛脚的老太是如何拉扯着两个小娃,生生熬过那些日子的。他只知道埋了两个娃儿后回到驿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桌上他给出的钱囊。
若非德顺家的邻居——腾小——跟他描述,他恐怕连阿华跟阿豪的死因都不知道。
“家里没粮食了,就去领着阿华和阿豪去林里拾野菜,但冬天哪能拾到什么正常的野菜……
“勉强煮锅野菜粥,饿了好些日子的老人家一口都没舍得喝,全都留给了阿华跟阿豪。明明是对孙子的疼爱,最后却将两个娃儿都送去见了他们爹娘——连韩医师都救不回来。”
驿司突然散了劲儿,连茶杯都拿不稳,茶水泼洒在桌上,也不想理会。
他靠着长椅后的墙壁,抬眼看着天花板,眼前是他兴冲冲地从平山县回来时看到的场景:
阿华与阿豪上吐下泻,片刻后便吐无可吐,开始吐起了白沫。
他借了阿三家的驴车将娃儿们往韩医师那里送,又是催吐,又是针灸。
但这种吊命法子也只吊了半天。中午送到的医馆,晚上人就没了。
驿司继续讲述,拖着长音,语气中是说不出的疲惫:“娃儿死了,我就赶紧跟村里人交代,怕让马姑妈知道——她承受不住。
“前两天趁着马姑妈风寒卧床,偷偷把娃儿们埋了。她跛着脚来找我打听俩孩子的情况,我愣是没敢告诉她真相。
“就跟她说韩医师妙手回春,娃儿们都好起来了,但得在韩医师那里好好休息几天。让她不要去看孩子,怕孩子们看了她吵着要回来,不利于他们恢复。”
“她说她‘就偷偷看一眼,不会影响孩子们的。’
“公子,你是不知道,马姑妈当时看我的眼神有多揪人。”
喜悦、愧疚与希望,那么复杂的情感,竟然当真能融入到一双眸子里。
李闲握了握拳头,大致能想象当时的画面。
身为祖母,却成为亲孙子们中毒的元凶,马姑奶的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但我哪敢让她去看?不仅叮嘱她别去,还狠了狠心,跟她说其实是孩子们现在不想看见她。”
“现在想想,我真是个畜生——这等话说出去,得多伤马姑妈的心。”驿司将手附在眼睑上,掩饰那里无声无息间酝出的泪水,继续说道,“但当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为了保险,我还专门交代了阿三跟阿三媳妇,叫他们不许拉马姑妈去镇上。”
“当时我还想啊,等晚些时候,我就跟马姑妈讲孩子们要去李先生那里上学,好多瞒她一段时间。毕竟读书这种事,马姑妈一定不会拒绝。
“但我真是低估了奶奶对孙子的爱惜……没有驴车,她竟然真的能跛着脚,硬生生从这儿走到镇上。
“她是凌晨走的。我熬了几宿,睡觉睡得死,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晌午给她送饭的时候,才发现老屋已经没人了……”
驿司依旧仰头看着天花板,想起今天中午在肃北镇门口堵到马姑妈的场景。
马姑妈神色麻木,拄着拐杖木噔噔地往回走,显然已经知道了真相。
他连和马姑妈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低着头将她请上了驴车。
驴车晃晃悠悠,前面是御车的驿司,后面是盯着车后落下的国道怔怔出神的马姑奶。
凛冬的北风刺着驿司的脸,驴车的车轮轧着马姑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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